全球化,遺忘所有非英語文化?

2004/09/24
中研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員;新加坡大學亞洲研究中心資深訪問研究員

近年來,政府及學界領導階層,積極加強學術評鑑的制度(包括升等及續聘、學術刊物的審查評等、大學評鑑等等),進而加上國際化、英語化等要求,並且將資源分配等辦法,與評鑑結果直接掛鉤。一時之間,整個高等教育界都在隨著評鑑這部大機器忙碌。

可是這些制度背後的動力何在、理據是甚麼?人文社會學科的性質會不會遭到扭曲?對於學者酖酖尤其資淺的學者酖酖是不是公平?在在都是迫切的議題,亟需展開公共討論,讓學術工作者廣泛參與。這次,許多學術社團共同舉辦「高教評鑑研討會」,目的即在此。

不過,身為學術工作者,我們的視野不能侷限在法令規章等行政層次。學術評鑑不僅是學術行政問題,更是一個關於知識生產的政治經濟學問題。當前學術生產方式變動的動力和方向何在?這是我們反省的起點。我們認為,「新自由主義的全球化之下的學術生產」,是應該突出的基本脈絡。我們的回應,也不能脫離台灣的歷史脈絡。

一九八○年代末期,蘇聯東歐社會主義政權相繼瓦解,冷戰體系在歐美地區結束。以美國為主導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動力,快速形成主導性力量。在大環境的變化中,學術生產方式也發生巨變,全球競爭的市場導向成為支配的力量。九十年代以後的美國大學,開始出現前所未有的專業化現象,背後的基本邏輯,其實就是走向私有化及市場化。

以美國為核心的新自由主義市場化的走向,不但牽動後進國家,也成為後進國家模仿、跟進的標準。台灣、新加坡、南韓乃至於中國大陸等地,在彼此競爭的壓力下,紛紛把學術生產作成可以量化的指標,歸結到國家總體競爭力來計算,以量化得分多少來實施獎懲。下降到個別研究教學人員,應運而生極為簡化的量化記帳方式,即所謂的SSCI及A HCI、TSSCI等體制,更是評鑑機制的核心。

新自由主義的趨勢,就人文社會科學而言,很容易將「研發」及「政策」拱成主導的學術生產方向,阻絕人文社會學科的自主性及反思性,其間隱憂值得深究。而索引體制本身的眾多成見和扭曲,尤其是移植到台灣之後的逾淮為枳現象,也亟待梳理正視。

不過,當前台灣評鑑體制面對著一個關鍵的問題,亟需先有所澄清:我們到底是活在一個單一的、英語的新殖民世界,還是在多元文化、承認異質的後殖民世界?全球化是否只是意味著美國化,剷除、遺忘所有非英語的文化?這不只是規範性問題,也是一個有關現實自我界定的分析性問題。

我們認為,台灣的學術生產,不可能脫離台灣的總體歷史與地理脈絡來思考,因此在提出台灣學術生產國際化的想像之前,有必要先釐清台灣所處的基本脈絡。相較於台灣中心論,台灣的主體位置可以視為一個結點(nodal point),也就是說台灣作為一個地理歷史空間的想像實體,基本上處於幾個相互重疊、作用的生活網絡交叉點上:

台灣主體 不能聚焦在中台對立

台灣在地:在近代史上,台灣從來沒有處於關閉性的孤立狀態。在不同歷史時期,幾個網絡的交織,構造了台灣主體的現代性。台灣的異質主體不能化約到省籍、族群來理解,或是僅聚焦在中台對立關係中來看待。

華語學界 不應受制於政經格局

兩岸關係:毋庸置疑,兩岸關係是當前台灣政治格局中的首要矛盾。但是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大陸已經如同磁場一般,世界各地都企圖與其發生關係,台灣的學界大概也很難背道而馳;華語學界應該獨立於政治經濟的勢力,不受制於既有的政治經濟格局,才能開啟更為寬廣的學術視野。

華文國際 不被台灣承認的事實

華文國際:台灣的主體意識,通常不承認華文是一種國際語言。其實,華文國際網絡遠遠大於台海兩岸或是三地的政治想像。中國大陸與台灣都必須正視全世界各地酖酖港澳、東南亞、北美等酖酖龐大華人社群或國家的獨特經驗,也必須正視非華人社會(例如南韓)重視華文的事實。

亞洲區域 必須面對的統合大勢

亞洲區域:在歷史及地緣的關係位置上,台灣並不外在於亞洲,反而是處於相當重要的結點,連結東北亞與東南亞。九○年代以後,亞洲更是無法迴避的生命狀態,所謂的外籍新娘、外勞、看護工,早已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重要部分。區域性的統合乃是大勢,台灣必須面對。

全球場域 別自限美國學術附庸

全球場域:這裡所指的全球,當然不只是美國。上述的華文國際與亞洲區域,也都是全球化操作的場域。戰後的「脫亞入美」,表面上替台灣搭起了一條通往全球化的快速道路,但是由於只是單邊關係,沒有全球性多邊關係的開展,反而會在全球化運動中受限於美國學術的附庸身分,喪失了自主性。

台灣的主體性,既然處於這些客觀存在的網絡之間,台灣學術的國際化與全球化方向,乃至於學術評鑑以及知識生產的制度設計,便也應該本著這樣的視野去開展。兩岸關係、華文國際與亞洲區域,其實正是全球化所循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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