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平台-反核激情後 繼續無止盡消費?

2013/03/22
新國際社會理論與實踐研究中心成員

大型聚會常會帶來巨大亢奮,從歌舞騰歡的嘉年華的到當代社會的群眾示威,參與者的情緒彷彿可以相加相乘,共識升溫,能量倍增。

但是,熱鬧場合偏會生出孤獨者。他們不必然生於憂患,卻是天生憂患。在眾聲喧譁的節慶中,他們偏偏聞見隱藏的哀傷;被過度頌揚社會共識,反而激發他們內在的抗拒和不安。在東海大學任教的社會學者趙剛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是左翼的朋友,在參加三○九反核大遊行之後,突然被很多朋友視為敵人。

趙剛文章〈我要「潑冷水」〉在網路傳開之後,許多反核的朋友似乎就這樣被淋溼了。或者,至少是在臉書上,被「洗臉」了。雖然趙剛在文末宣稱「我為反核電遊行所能提供的不是一雙腳,而是這樣的一桶水。看似冰涼,其實火熱。」但是願意測試水溫者顯然十分有限。

趙剛的憂患意識來自明星藝人紛起表態反核電,「當任何高度政治性的議題被流行化、正確化乃至簡單化,當然令人不得不憂。」這是他的說法。

三月九日全台反核大動員,二十萬人澎湃街頭,為台灣的社會運動寫下嶄新篇章,訴求何其動人!場面何其壯闊!為何長期關注社運的趙剛就不能分享大夥的喜悅,偏要擺出孤獨知識分子的臭脾氣?

趙剛其實是想藉由反核議題,把一個概念談開。亦即,既有「反」,即有「正」,反核電不能只是反,還要確立。確立什麼呢?「那就是吾人所欲的生活方式為何,所憧憬的未來為何?」簡而言之,就是要對生活模式做出另類選擇。在反核電的同時,也要反思無止盡開發的資本主義,以及,被資本主義宣傳機器無止盡開發的個人慾求和商品消費主義。這是反核的衍生性命題,「能測試人們對於他們所反對的事物的深刻或真實程度」。一方面反核,一方面又要追求舒適時尚的生活,這樣的運動,既不深刻,也缺乏真實。

也正是基於這樣的思考,當明星、貴婦的隻言片語變成反核動員的關鍵基礎時,尤其令人不安。因為這些上流階層,通常也就是消費的高層,在當代社會,他(她)們也就是資本主義啟動商品慾望的祕密武器。

偕妻殉情的法國哲學家高茲畢生致力於生態政治學,面對商品消費浸滲人類社會的無孔不入,他提出「自願簡樸」的生活方式。在反核運動裡,是否可以容許這樣的反思或訴求?亦即是否可以同時作出生命的選擇?這是趙剛的命題。

浪遊地中海沿岸的智者何假(Nasreddin Hodja)有許多傳奇故事。有一次,他把一小罐乳酪倒進村子的大池塘裡,人問其故,他說,我要把整個池塘都變成乳酪。村民嘲笑:何假,你不會認為這一點點酵母可以發酵一整個池塘吧!智者的回答是「如果…」。理想主義者和狂人,有時候不是那麼容易分辨。但是,人類社會的進步,何嘗沒有狂想的因素。趙剛倒了他的乳酪,也許有人願意等待其發酵。是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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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剛從未反對過公民運動。相反地,趙剛是真正的公民運動的支持者、實踐者。趙剛祇是誠實地指出公民運動 (包括紅衫軍) 的局限性、兩面性,以及臺獨極右派對公民運動的滲透、利用。趙剛反核,但是更反對不反核的政客假反核、操弄反核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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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藍綠 做個自主公民
2006/09/09 聯合報 趙剛(東海大學社會系教授)
http://www.coolloud.org.tw/node/70484

假如有一天,被質疑貪腐的對象是「馬總統」和他的人馬,那麼,是否也會發展出類似的(甚或更激烈)顏色對立與撕裂呢?
答案難以是否定的。或許一切都將雷同,不同的也許只是兩造人馬互換正負號罷了;今天的挺扁者將以今天倒扁者的理由與心情倒馬,今天的倒扁者也將以今天挺扁者的理由與心情挺馬。
這個倒盡胃口的想像,並不是要證明價值相對主義,恰恰相反,我們要不嫌晚地開始拒絕這讓台灣社會陷入對立癱瘓的「台式價值相對主義」(表現在「全民來拗」)。
為了社會生活得以存在的最低要求,公正廉潔與誠信等最低道德共識,必須存在。而如果「一個社會不可以不道德」的前提成立,那麼我們就不得不問:是什麼原因挫折了人們對於基本價值的素樸捍衛?要如何才能讓人們在基本價值之前不顧藍綠?
要回答這個問題,也許可從台灣政黨政治表象之後尋找。台灣連續遭受日本法西斯殖民與冷戰下的國府戒嚴統治,悲劇地欠缺歷史機會,舒展出啟蒙社會鬥爭,得以使一代代的人通過對於封建、特權、家父長、威權與支配階級的鬥爭,而形成一種有基本現代價值信念與權利意識,能在公領域中衝突與合作的自主公民體。自主公民既然沒有形成,台灣人民反抗國民黨的主體身分,就快速地轉轍到省籍意識上,依賴後者進行族類式的人我區分與動員凝聚。這個「省籍路徑民主化」能夠成功對抗威權,卻無法有效發展民主,因為勝利的後遺症卻是國人被撕裂,變成了私化的藍綠人民,在沒有道德共識的基礎上,入戲或旁觀那無休止的政黨惡鬥。
作為一種新興社會想像,省籍意識的核心卻是古老的家族意識,持續在政治與社會領域中進行「自己人」與「外人」的分判。「這個人說的是什麼?」不再重要,反而是「是誰在說?以什麼方式說?」頭等重要。
省籍意識和那以它為基礎的台版後現代視角政治的有趣結合,使得公民、公共論述、公共領域、公共性…等理念被弔詭地實質架空。架空的事實不留情地展現在日常語言中:「就算XX有問題,也輪不到你們外人說三道四」;或「你不可以胳膊朝外彎,幫著外人打擊自家人」。電影《教父》的柯里昂家族常有人這麼問:「你算在內,還是外?」在這裡,道理沒處可講,反對就是通敵。
今天的民進黨是一個利益綁架認同的「大家族」,面對質疑,竟也操弄時光倒流的「反對就是通敵」的白色恐怖邏輯,給紅衣人硬是扣上紅帽子。家族意識的黑幫化是今天藍綠現象的樞紐。當名流文化人憂懼並譴責公民行動的暴力可能時,可曾想到最大的暴力來自政黨家族化的不願講理與不能講理,卻巧於抹黑抹黃抹紅酖「不然你要怎樣!」
顏色之民是「私民」,顏色之理是無理,畢竟,理無不公。要超越政黨家族化與黑幫化,必須從一個自主公民的立場出發,論述公理。從這個觀點看,泛綠學者發表的〈七一五宣言〉就不得不是巨大的自我矛盾,因為在談論公理的表面之後,卻頑強地捍衛一種家族邏輯:「這是我們自家的事,我們自己人才有正當性處理,至於誰是自己人、誰是外人,大家心知肚明」。就算這樣的論述有助現實目的(促扁下台)的達成,但生產這個論述的預設、邏輯與姿態,卻暗中顛覆了「公共論述」的基本理念,畢竟,公理是沒有顏色的,也沒有哪一種顏色人能宣稱對於公理有優先論述位置。
倒扁行動如果僅僅獲得了高層政治權力重組這一個「結果」,而不是這個社會通過一場深刻的啟蒙政治鬥爭的「過程」,讓它得以對某些基本價值重新認定並堅持,那都將是公民與公理的慘敗。敢以此理,提請自主公民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