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階層衝突!自2012年9月教育部公佈異地高考“有條件准入”方案以來,在一些省份尤其是部分直轄市,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間的暗戰迅速公開化與白熱化。10月,二十餘名北京戶籍家長到訪北京市教委,反對開放異地高考,理由包括“外籍孩子素質極差,打架鬥毆帶壞本地小孩”、“外籍孩子不斷湧入,佔用過多的本地教育資源”等。12月,某直轄市有本地人把爭取異地高考的外地人稱為“蝗蟲”。
一口一個外籍,一口一個蝗蟲,乍一聽,不免讓人產生錯覺,還以為是外國人大量非法進入中國,吃中國人的福利,讓中國人受不住了。但仔細看,罵人的和被罵的都是中國籍,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是什麼足以讓人把斯文和道德踩在腳下?是什麼足以敗壞德性、扭曲人性?是什麼足以讓人分成不同的階層互相撕咬?是特權!
這場本地人與外地人的階層衝突,看起來是爭平等,實質是誓死“保特權”的一方和拚命“爭特權”的另一方之間的衝突。當一些省份被分配了遠遠高於全國平均水平的高校尤其是一流名校錄取名額,例如北京考生進北大的幾率分別為安徽和廣東考生的41倍和37.5倍,上海考生進復旦的機會分別是山東和內蒙古考生的274倍和288倍,本地人的本能反應是嚴防死守保住自己的特權,外地人的第一想法是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把視野放更開闊一些,不難發現,類似的階層衝突不少,都能找到保特權與爭特權的兩造。比如,平時老百姓去政府部門辦個事、蓋個章,被給個臭臉、不得不跑上幾個來回等屢見不鮮,誰說起來都深惡痛絕。但為什麼報考2013年國家公務員及許多省份公務員的人數又創新高了呢?
又比如,國企享有在市場准入、銀行融資、招股上市和土地等各方面的特權,不算工資外收入與福利,電力、電信、金融、保險、水電氣供應和菸草等行業職工的平均工資,是其他行業職工平均工資的2到3倍。許多人明面上對國企大加撻伐,但暗地裡並不妨礙他們找門路鑽入這些行業。
前30年搞計劃經濟,本質上造就了一個以身份界定權利的特權社會。農民、工人和幹部都不僅是職業,更是身份。農民能招工成為工人吃上商品糧,工人能招幹成為幹部吃上公家飯,是無上榮光的事,意味著全家經濟與社會地位的上升。農民與工人結親,工人與幹部結親,都是攀高枝。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是一個特權不斷減少和消失的過程,但不會一下子全部消失。直到改革開放初期,乘飛機都需要縣團級及以上的身份證明。
中國逐步確立的市場經濟,乃是以價格作為競爭準則,以非人格化的金錢來交易與分配經濟物品。過去不認錢或不只認錢,就必然要認別的,如認權勢、認身份、認戶籍等。金錢是去權勢化、去身份化和平等化的力量,一百塊錢鄉下人能買到跟上海人一樣的東西,普通人能買到跟高官一樣的東西。所以,隨著中國市場秩序的擴展,特權必然越來越少。在這個意義上,現存的特權不過是特權時代的少量殘餘。
就異地高考而言,事實也已證明,在沒有特權的地方,階層衝突是不存在的。2012年12月7日,在高校錄取名額上沒有特權的山東省,痛痛快快出台了異地高考方案,承認在本省上學的外省籍學生與本省籍學生在升學錄取上的同等待遇。
高考特權正是計劃經濟時代直轄市戶籍特權的殘存部分。在全國四個一線城市中,廣州和深圳所在的廣東省並無高考特權,在廣東省內部,廣州和深圳同廣東省其他地方相比也沒有招錄特權。真要談公正,在北京上海等地取消高考特權,當地人並不吃虧,本來就有比其他地方更多更優質的教育資源,在起跑線上已經領先了一大截了,何懼在此基礎上的公平競爭?
保特權與爭特權,都不如反特權。取消特權,心寬體胖,德性增進,社會平安。南京現在正在搞的公費醫療向基本醫保並軌,就是向特權開戰。一個特權趨於消失、基本權利人人均等的中國,是不可阻遏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