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資料收集到報導評論】
苦勞網的運作,最早可以回溯到1997年,我們利用最簡單的 html頁面,進行一些社會運動的文獻資料收集,並且透過自行架設的WWW Server將它們分享出去。1998年,統聯汽車客運公司的司機,因為不堪長期勞動條件的壓縮,展開北、中、南串聯罷駛的行動;當時傳播媒體對罷駛的報導非常不友善,於是我們透過「苦勞網」從罷駛的第一線,將實際的狀況報導出來,成為「苦勞報導」的濫觴,從此也展開了苦勞網作為社運網路媒體的一系列工作。
1999年三、四月間,立法院審議中華電信釋股案,工會大規模動員反對民營化政策、原能會核發核四廠建照,引起環保團體、學生的抗議,在監察院前進行絕食靜坐活動、美濃水庫預算也在立法院進行激烈的攻防,美濃鄉親乘坐「夜行巴士」北上抗爭;在這幾次重大的社運衝突中,苦勞網來自第一線、即時的報導,以及對抗主流說法及媒體封鎖的報導評論,引起了社運界朋友的注意,從此確定了「社運媒體」的地位,苦勞網的讀者群於是從社運工作者開始,逐漸擴展。
此時,跨領域、跨團體的讀者群漸漸聚集到這一個空間來,他們透過簡單的討論版面與投稿的形式,開始進行對話,從對民營化政策的批判、工運的路線的爭議,到能源政策與核電工業的發展,乃至交工樂隊獲得金曲獎的社會意義……等,都成為當時討論的重要議題,在此之前,社運界之間及社運界與官方、社會大眾透過網路對話,尚屬鳳毛麟角,機會不多,苦勞網成功利用網際網路,成為對話平台,也成為注目的焦點。
此外,由於苦勞網對於議題的集中能力,使得各團體紛紛將他們的訊息放到這裡來,日積月累之後,我們的「發稿介面」,已經成為社運組織發布訊息的重要管道;「發稿介面」的運作,我們幾乎完全是被動地接收訊息,各團體用EMAIL把各式各樣的新聞稿、活動通知、快訊、聲明……等寄給我們,由我們代為刊登;由於主流媒體對於社運的訊息總是興趣缺缺,「苦勞網發稿介面」提供各團體一個可以完整表述的宣傳管道,在這個管道經營起來之後,甚至改變了各團體發新聞稿的習慣,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寫出來的東西,是有地方可以去的,而這裡,也成為許多媒體工作者,甚至官方單位獲取社運訊息的重要管道。
【社運專業媒體的發展】
隨著網站的發展,苦勞網以義工為主、缺乏組織的工作型態,漸漸難以負荷日漸增加的工作,1999年6、7月間,我們開始在外承租辦公室,成立「苦勞工作站」,以一個「專業化」的媒體工作,作為主要的目標,此間,誠泰銀行發生裁員抗爭、台電核一廠翻車事件,苦勞網同時扮演參與聲援與報導者的角色,也開始進一步建構以一個媒體的位置,參與社會運動的工作方法;9月,921震災發生,苦勞網成員在第一時間,分頭進入災區,展開各項工作。
震災剛發生之時,各項工作百廢待舉,我們廣泛地接觸了進駐各地災區的工作者、發覺我們可以提供貢獻的工作,如:發布訊息,駁斥當時甚囂塵上的「外勞搶劫」之說、實際協助信義鄉提出「以工代賑」計畫書、協助災區居民展開組織工作……等,從這些經驗裡,我們也發現震災中從資源分配、鑑定、重建,一直到構成震災人禍的營建資本與政經結構問題,最後,我們選擇回到媒體的工作位置上來,從與災區工作者協力的經驗中,暴露災區的問題。
歷經震災的工作經驗,我們漸漸建立了作為社運媒體「專業性」的工作方法,社會運動是有組織的群眾活動,它不同於傳統「弱勢關懷」的觀點,將「弱勢者」視為被報導、被觀看的對象,他們是行動的主體,而我們的工作,在於讓這一個主體的聲音能夠準確地被呈現出來;除此之外,苦勞網也不同於一般社運組織者,我們選擇不直接涉入群眾的組織工作,也因此,我們得以保留在充分了解社運組織的需求後,發現我們自己工作分工的工作。
【工作位置在社運界的分工】
2000 年政黨輪替後,朝野政黨在總統大選期間承諾的「每週40工時」跳票,工運界組成「84工時大聯盟」、2001年,民進黨政府召開「經發會」,進行多項對環境、勞工不友善的政治承諾,於此期間,我們以媒體的位置,首先報導社運團體、朝野之間的攻防狀況,繼而對各項政策進行了解,最後發為評論,一方面,在社運團體的行動中,提供足資參考的資料,另一方面,也提供相關議題不同於大眾所認識的思考角度,此時,不僅僅是在我們自己的認知上,而且更在不同的社運組織之間,已經建立我們所扮演角色的共識,「社會運動的媒體」於焉成形。
不過,我們並不以這樣的角色為滿足,而開始思考,如何跳脫既有群眾的侷限、朝向一個更為「大眾」的傳播媒體發展,因為社運議題,本來就是屬於社會整體的公共議題,無論是一場工人組織的抗爭,或者一個環境污染的事件,在其個別的爭議之外,都突顯著者個社會結構與團結行動面上的問題,也因此,一個好的社運媒體,也同時應該是對社會大眾發聲的媒體,在這一點上,我們並不以「小眾」媒體自居。
2002、2003年之後,隨著苦勞網編輯、行政工作漸上軌道,我們於是更進一步在報導、評論與論壇的「專業性」上加強,除了在報導的質與量方面,有明顯增長之外,在有限的能力下,我們開始在議題相關的部會,如勞委會、環保署,安排經常「跑線」的人力,並依議題的需求,加強對公部門政策的接觸與了解。以累積對政策的掌握能力,在既有的社運組織脈絡之餘,厚植對公共議題進行批判的基礎。
苦勞網的文章,內部有一個透過網路,進行集體討論、修稿的機制,早期大部分的文章,幾乎都是經過集體討論、集體創作的結果,也因此,從一開始,便沒有標註「作者」的慣例,在首頁的體例中「苦勞報導」、「苦勞評論」是苦勞網成員寫作,以苦勞網名義發表的文章;而「苦勞論壇」則是投稿的文章,都會標註作者。在「專業化」的要求下,我們也已經開始派線分工、建立編輯台的機制,這使得首頁上的「報導」與「評論」開始量產,也使得議題開始擴大、編採的方法逐漸成形,我們期待,在對主流媒體的批判之餘,也能從自我建立規範開始,完成不僅僅是「社運媒體」;而且更是「專業媒體」的目標。
【NGO架站平台】
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我們在架設苦勞網的過程中,自行摸索、開發出架站的技術,於是許多NGO組織便委託我們協助架設組織的網站,這個工作,已經成為苦勞網的重要收入來源。而在這幾年架站的經驗累積之後,我們發現,要NGO組織,以及其對象群眾,能夠充分利用網路,發出自己的聲音,本身就是一項艱鉅的媒體任務。
苦勞網本有「發稿介面」提供各團體發布訊息,而NGO組織架站工作,則是提供一個完整的網站服務,在苦勞網架站的NGO組織,他們的資料同時也進入到苦勞網的資料庫中、苦勞網資料庫的資料,也可以提供這些團體所用。如此,便有機會利用網路的運作,建立一套分工、分享的機制。不過,這個工作,雖然進行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卻仍還停留在相當初步的階段。
雖然說,網路已經走入了許多人的生活之中,但作為一個傳播媒介而言,它仍然存在著「數位落差」這一個重大的缺陷,從網路上獲得資訊,已經存在著教育、年齡、城鄉等的落差,更別說是要從網路上散播資訊,這樣的事情了;目前NGO組織仍普遍地對於如何運用網路,達成其組織內部的培力與外部的串連工作,欠缺想像。
在實際的工作上,持續推動更適當的NGO組織架站工具,是我們的一項工作重點,這裡所謂的工具,包括了與相關技術團隊開發適當的內容管理系統(Content Management System)、形成足以對NGO組織,與其組織對象的教育訓練課程(教材、教法、講師),使得NGO組織能夠透過集體的參與,共同推動資訊的電子化與網路化。這是我們對於網路世界,雖然充滿可能性,但卻往往被評論為「精英化」與「個人化」的回應,讓NGO組織內部,原本不可能透過網路發出聲音的人,也可以擁有發出聲音的能力,同時組織化的進行這一個工作,也是我們認為「社運媒體」進一步的草根化需要發展的方向。
【走出侷限的工作】
苦勞網以一個「社會運動」的媒體自居,而我們時常感受到文字這一個主要呈現形式之不足,同時,又由於受限於網路媒介的侷限性,我們也希望突破現有形式與媒介的限制、接觸到更多的人、在不同的領域拓展屬於社運的關懷視角。所以今年開展了幾個不一樣的嘗試,於過程中,也獲得若干累積:
三月間,苦勞網與台北市建國啤酒廠產業工會,結合攝影工作者、志工合作舉辦「釀造-建國啤酒廠勞動文化影像展」,此一展覽系經過半年多的訪調及拍攝,最後選擇在建國啤酒廠歷史悠久之糖化釜內,以投影、電視、輸出等多媒體的形式,以影像呈現出工人的生活與工作,其目的在於希望由勞動影像的呈現,突顯工人文化在產業遺產保護(建國啤酒廠已被台北市政府指定為市定古蹟)中的重要地位,喚起社會久被遺忘的勞動生活意象。
四月間,舉辦「鐵馬影展」搜羅國內近年來與工人、環境等弱勢議題相關的紀錄片,於國家電影資料館映演,期間並穿插五場關於紀錄片現象之座談,以及三場映後座談;國內紀錄片近年來風起雲湧,其中不乏主題與社會中弱勢者息息相關者,社運的目標在於對於弱勢者的培力與集結行動,而紀錄片工作者如何思考其接觸的對象、紀錄片的產製過程,又如何可能與社運對話,反思紀錄片的社會現象,它的下一步將如何開展?號稱「史上最多話的影展」,鐵馬影展展開了更廣泛的對話。
七月間,由苦勞網工作人員進行兩個月拍攝與訪談工作的「除了破敗之外-東菱關廠抗爭照相冊」在苦勞網發表,東菱電子工廠於1996年2月關廠,老闆詹俊森積欠員工工資、資遣費等,落跑了事,之後東菱員工組織自救會,經年抗爭,求償無門,遂進駐東菱舊廠房,以廠為家,整個東菱抗爭的過程,就是一頁台灣淺碟型經濟發展、將工人用過就丟的縮影,但另一方面,工人八年多來持續堅持,以生活作抗爭的方法,又具有其特殊性,我們的紀錄工作,亦在呈現「破敗之外」另外一種勞動者的面貌,此外,我們也透過邀稿,讓參與東菱抗爭的關係人與紀錄者,以文字呈現東菱抗爭帶給社會的意義。
以上幾個工作,走出我們熟悉的領域及媒材,且皆在人力物力極為壓縮的條件下進行,我們也希望,在條件許可、不影響苦勞網運作的前提下,持續進行更多可能性的探究。
【未來的計畫】
目前苦勞網有四名全職的工作人員,主要負責採訪、編輯的工作,同時也各自負擔部分的行政工作。這樣的人力,其實距離完成上述所有工作,是有一段相當大的距離的,因此,如何有效地結合義工以及專業者、完成工作,也成為一個重要的課題,事實上,諸如建國啤酒廠勞動文化影像展、鐵馬影展……等工作,若非大量的義工投入,是不可能完成的,目前,我們也針對國內非常欠缺的國外社運訊息,組織義工,成立了一個「翻譯小組」,從事譯寫的工作;此外,我們預計十一月下旬舉辦一個「草根報導寫作營隊」。希望擴大結合有志於不受主流關注,但卻影響重大的地方性、公共性、階級性議題寫作者,共同投入。
鑒於目前網路盛行的BLOG、公民新聞等風潮,我們認為,實有必要進一步使其導向更為組織性、且更具起碼的新聞編輯規範的做法,一方面,網路盛行的寫作方式,過於個人化、缺乏公共性,另一方面,著重於評論,而缺少實證性報導的方式,亦容易使議題流於流言或浩嘆,甚至使「全民新聞」,淪為「全民狗仔」之譏,我們希望將我們七、八年來建立起來的這個流通管道與工作方式提供出來,透過營隊,廣納各方的想法,促成更多受壓制的事實與聲音得以出現。
此外,如何突破網路「數位落差」的困局,向來為我們所重視的一個重要問題,苦勞網從NGO架站的過程中,獲得許許多多「失敗」的經驗,我們深知,不論從網路上獲得資訊,或者透過網路散佈資訊,都必須要有一個漫長的教育與組織訓練的過程,也因此,我們目前正積極準備建構一個新的架站系統,希望將目前在 Windows系統上的內容管理系統,移轉到開放原始碼的平台上來,並且與開放原始碼的開發者合作;並且開發適合NGO組織對其對向群眾的教材,從基礎教育開始,讓更多的人具備以不同的媒材(如文字、圖片、動態影像……等),發布到網路上的機會。
2001年,我們首先製作「反焚化爐行動網」平台;2004年,我們更推出一個名為「環境監督社區群組」的平台,希望各地從事環境監督的社群,可以將手邊容易取得的數位影像、環境監督材料上網,但是,由於在技術上,以及基礎教育、教材、講師及教育組織的問題無法解決,類似的工作也容易陷於停頓。在這些經驗裡,我們深知,一個訴諸更廣泛族群得以發聲的網路媒體,並非沒有機會,但是它仍必須回歸到傳統的人際與組織關係中,從最基礎的教育工作開始,面對「數位落差」問題,沒有其他的捷徑,這是我們從網路出發,所進行的社會運動媒體實驗,無可迴避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