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自由貿易黑箱
學生組調查團赴經濟部

2014/04/21
苦勞網記者

責任主編:陳韋綸

太陽花學運出關播種之際,另一群主要由靜宜、逢甲、亞洲等大學學生組成的「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今天(4/21)上午赴經濟部訴求全盤檢討自由貿易政策。總召李元鈞表示,《服貿協議》引起廣大的關注與監督,但它所凸顯出的問題絕非特例,而是所有自由貿易的共通問題,「自貿就是為資本利益鋪路,本質就是黑箱。」他們提出8大問題並點名經濟部長張家祝作答,要求資訊公開讓民眾參與監督,而經濟部則由國際貿易局代表黃瀞瑩出面接受提問,表示將於2天後以書面回應。

「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要求經濟部全盤檢討自由貿易政策。(攝影:王顥中)

從2004年開始,台灣已與中南美五國簽訂FTA,包含巴拿馬(2004簽訂)、瓜地馬拉(2005)、尼加拉瓜(2006)、薩爾瓦多(2007)、宏都拉斯(2007);此外,還有《台日投資協議》(2011)、台紐經濟合作協定(2013)、台星經濟夥伴協定(2013),而台美TIFA也正推動談判中,在服貿引爆高度爭議的同一時間,政府緊鑼密鼓地爭取加入TPP(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關係協議),談判進度與具體內容卻始終不明。

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指出,TPP協議中存在著「保密協議」,導致民眾在談判最終完成前都無法知道內容,遑論監督。「自由貿易協定都是黑箱!」李元鈞表示,針對自貿政策,民眾在簽署過程中難以得知相關評估報告以及可能受到的衝擊,不只引發爭議的兩岸服貿與TPP,「過去我國洽簽的每一個FTA與自貿協定都是黑箱的。」

參與調查的成員陳家揚表示,服貿爭議經常被歸咎於「中國因素」,彷彿只有中國會為台灣帶來主權危機,但他以TPP當中的ISDS(投資人與地主國之間爭端解決機制)為例,其規定當跨國企業認為欲投資的國家無論是以關稅或者法令,阻礙其投資,便可直接提起國際仲裁;假使仲裁敗訴,地主國就必須賠償損失、修改造成貿易障礙的法規,等於直接架空國家主權。

李元鈞認為,自貿談判過程中的黑箱問題,已經違反《資訊公開法》當中,規範條約、對外關係文書,以及研究報告應主動公開之條文,包含現在TIFA的談判進度以及爭取加入TPP進程與會商內容,在經濟部網站上都完全查不到任何資料。

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對經濟部的提問包括:(一)簽訂自貿是否經完整評估?委託單位為何?(二)900多億元的補償預算規劃進度;(三)簽訂後的產業變化資料;(四)簽訂過程中的資訊透明;(五)經濟發展是否只能透過與他國自由貿易;(六)自貿的談判對象與進度;(七)TPP導致的治權與主權爭議;(八)台美TIFA的談判進度與評估報告。

現場聲援的全國關廠工人連線成員盧其宏表示,政府總是說自由貿易對民眾有利,但90年代後的經濟自由化,但造成的產業外移卻對台灣製造業、服務業工人毫無幫助,主管機關也無法具體說明簽訂自貿對民眾的具體利益。「開放資本流動受益的只是資本家,台灣受薪勞動階層根本沒被考量」,盧其宏強調,自由貿易犧牲勞動階級的利益以換台灣與各國資本家的利益,必須接受全盤的檢討與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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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

這就不是那些台獨大腸們關心的事了

不好意思,我是台獨大腸,我也關心這件事!

「自貿就是為資本利益鋪路,本質就是黑箱。」當然沒錯。但別忘了資本主義制度包括美國本質上就是黑箱制。台獨自相矛盾,而「反自由貿易黑箱學生組調查團」有其進步性,比「通過反服貿走向反全球化」的錯誤提法好。

喔,反服貿五十萬人,反TPP來不到十人。
看來五十萬人與自由貿易無關,那些妄想把運動拉升到反全球自由貿易的,洗洗睡吧

五十萬的大腸花不是反中恐中,什麼是反中恐中?

理性一點好嗎?上面幾篇把台灣主權汙名化的訪客
你們是喝了kmt的奶水還是喝了中國共產黨的奶水?
視台獨為洪水猛獸
台灣是主權獨立的國家是不爭的事實
我不知道有台獨思想的人哪裡有問題

是否支持台獨跟監督政府到底有什麼關係?
反對政府政策的都被歸為台獨和民進黨?
難道我支持kmt就他們端什麼大便都吞嗎?
真的很不懂台灣普遍存在的二分化有什麼意義!!

如果你們以為民主就是選出誰就全不再管選出來的人做了什麼渾事
顯然你們對民主的認識真的很薄弱
臉書都開了689懺悔粉絲團(我也是他媽的後悔到想撞牆的689)
還在那邊台獨民進黨的喊 有沒有那麼脆弱
如果你們覺得選舉就是選一個獨裁者
離我們最近語言又通的就是中國
麻煩過去體會一下家鄉被設毒工廠而抗議卻被公安放催淚彈的感覺

XXX不是OOO,什麼才是OOO?
好好好
大家都知道你很崇拜你們家馬主席馬區長
他說過的話都你都喜歡拿來照樣造句
這樣可以了嗎?

反服貿並沒有高達五十萬人,所謂五十萬祇是主辦單位的膨風,警方所估計的十一萬五千人應該是準確的。

馬英九並非統派。

記得馬英九當選總統之初,聯合報對馬的獨台很不爽,認為是向台灣前途決議文傾斜,還說李登輝是「中華民國在台灣」,陳水扁是「中華民國是台灣」,馬英九則是「台灣是中華民國」。

馬完全不理會這些統派,只是強調不統是最高國策,也請心腹金溥聰在九一八訪日,保證在釣魚台上決不與北京合作,並取締保釣船。

聯合報無計可施,只好逐漸改變立場,轉統為獨,批評林毅夫等統派人士不遺餘力。

昔日的保釣青年也和李登輝一夥了

服貿恐已成死結,因為有民進黨接下來的全力杯葛,還有無知學生的繼續阻擋,而更複雜的貨貿更將是遙遙無期。大、中、小企業要有心理準備,不僅來自大陸的訂單,還有美國、歐洲等的訂單將大部分被韓國搶走,接不到訂單就只好不雇用新人、或裁員、或關廠、或外移,無知的台灣年輕人就等著當街友吧,別想再靠父母了,因為你們的父母大部分也將失業。藝文界、娛樂界將咎由自取,百姓變窮了,肚子都填不飽了,誰會去買書?誰會花錢去看電影?誰有錢去購買演唱會門票?

抱歉,上面那篇是回應這段網友的留言:

「反服貿並沒有高達五十萬人,所謂五十萬祇是主辦單位的膨風,警方所估計的十一萬五千人應該是準確的。」

原來你們不知道喔,這些人根本就是社運圈裡的同一批人阿ˊ_>ˋ
真不巧我是那些大腸花黑島青的決策小組成員、也是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初始成員。只是先關心的議題不一樣、時機點不一樣,難道我哪時候關心公共議題也要扯東扯西和跟各位報備嗎?

樓上的意思是否為:
以反服貿掩護台獨已經實施過了,今後要更進一步以反自由貿易掩護台獨。

「服貿恐已成死結,因為有民進黨接下來的全力杯葛,還有無知學生的繼續阻擋」

如果你有去確實了解學運的論述,你就應該知道學運的核心訴求從來都不是為了阻擋服貿,而是要求先立法審查,以保障多數民眾的權益。會造成這樣的反彈主要是來自於政府的傲慢與漠視,即使有許多專家跟業者透過不同管道提出警告,政府依然嘗試透過操弄的手段強行通過這項有許多爭議的協議。

服貿的爭議有哪些?我只能說牽涉到的領域很廣,內容橫跨 經濟、金融、電信、出版、醫療 等數個領域,一時半刻也說不清。不過我建議你可以參考我下面連結的一些文章、清大彭教授的一些文章、Youtube上林盈達教授跟NCC的答辯、跟去年公聽會許多業者所提出來的疑慮。

https://docs.google.com/document/d/1FHGcUP8bgTpWLZtAbB8jPFEJaexZEdcUM5JV...

https://sites.google.com/a/hsnet.ee.ncku.edu.tw/noopenict/

希望在批評之前能有多一些了解,謝謝。

大部分反服貿的學生根本不想深入了解服貿內容,反服貿的主旋律還只是反中恐中。

台灣人似乎還無法理解整個FTA後面所夾帶的效應,這很大的程度上跟台灣人的政治及社會信仰依然是以新自由主義經濟學為主軸,然而卻忽視了美聯準前主席Alan Greenspan在2008-09年承認此自由化理論所造成問題,也無視了資本主義體制本身即有的問題,從不斷的製造社會經濟危機到製造環境生存危機。這是需要經過各知識份子長期的宣導及解釋才能做出的改變。

我個人做為一名熱愛社會學的草草留學生,原本以為在台灣這樣反自由經濟為主軸的人大概寥寥無幾,然而這次學運透過轉播和其他的資訊傳播,卻發現自己的立場事實上在台灣並不孤獨,尤其在這裡看到這則報導,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而同時也很遺憾自己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無法參與這樣的活動,因此我在這裡也只能說,請你們務必成功,務必阻擋全球化霸權主義的觸手伸進台灣。

「大部分反服貿的學生根本不想深入瞭解服貿內容,反服貿的主旋律還只是反中恐中。」

如果你只是透過媒體的只字片語或身旁的少數而得出這個結論,這樣的推測顯然是不準確的,對真正有在深入瞭解服貿內容的人也是不公平的。

退一步說,就算是大部分反服貿的人真的沒有深入瞭解服貿內容好了,你難道可以因此否認反服貿的正當性嗎?邏輯上這是一種叫「訴諸人身」的謬誤,因為一個人的職業或年齡跟他所提出的論述可說是毫無關聯,更何況假設反對服貿的人都是學生的這個前提本身就是不正確的了,有關注的都知道。

請拋開偏見,在批評之前多瞭解,謝謝。

他們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做事情罷了...民脂民膏啊!

台獨是有自己的思想沒錯,可是裡面是有多少人是無二心的呢?

另外現實面來看,不管要做什麼...不外乎就是錢與人(權)。
沒有這些獨立是不可能的,就算獨立了...對面就打過來直接統一了。

所以台獨不是不好,只是也有許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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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人民而言,政體如何管他去死,只要能有著溫飽輕鬆的生活,誰會想管他媽的政治?

10:59的回應是在回上面的台獨的...

廷神帆神有參加這場嗎?

如果反服貿只是停留在反黑箱層次,那就更有趣了,學生們的決策黑箱(對場外學生,對社會大眾)不正是說明了兩軍(台灣與中國)服貿談判對壘時的黑箱之必要嗎?

一、如果資金向外投資,是淘空台灣,資金進入台灣,是買空台灣,資金該如何規範。

二、如果人才出國工作或移民,是腦力流失,人才移入台灣工作,是工作機會流失,人力問題如何解決。

三、如果大陸不讓利是我們吃虧,讓利是政治陰謀,對陸經貿政策該如何制訂。

盛治仁
「自作自受」的民主政治

上面網友自行估計集會人數的方法不對,應該要使用包括群眾在內的正上方空照,警方的估計是正確的。

Ozaki Takami
https://www.facebook.com/ozakitakami?fref=pb&hc_location=friends_tab

據說,“反自由貿易”能夠區分台獨與“左翼”,並增強後者的勢力。

現在黑島青宣布自己是“反自由貿易”的社會民主派,可不可以說這是公廁派“介入運動”的一大成就?

認真的說,本土保護主義在本質上就是資產階級思潮,決沒有什麼“左”可言的。拿西洋早已陳腐破產的選戰標語(也因為台灣的新殖民意識形態和政治文化上的落後而不為人所知)去當作進步(一種據說是優質的、公義的、和中國保持距離的資本主義)的樣板,還要年輕人“補課”云云,這就是鬼島的運動腦震盪吧。

針對「島國前進 Taiwan March」518記者會之聲明:絕不苟同
2014/05/20 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

幾天前(5/18),由林飛帆、陳為廷、黃國昌等人所組成之「島國前進」受訪時提出三點問題:第一、憲政的改革民主,落實直接民主參政的可能;第二、兩岸協商不應該由少數政商集團決定,人民應該能夠參與;第三、我們不能再讓政府用市場放任主義、用一個自由經濟的神話,繼續蒙騙社會大眾,我們的確應該簽訂自由貿易,可是我們可以要求政府提出政策,以及更多的社會評估跟措施。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在此聲明:「絕不苟同第三點關於自由貿易之部分。」
台灣自從加入GATT、WTO後,台灣的農業、勞工、環境、能源、動保…等等方向與產業,皆受到自由貿易之影響而產生程度不一之衝擊,而在政府與財團主導下的經濟政策,台灣日益受到自由貿易無差別、無限制的破壞。「因為引進大量的移工、為了追求最大利潤、最小成本而造就的低薪就業環境」、「鼓勵休耕並補助外銷作物所導致的30%糧食自給率」、「無限制的濫伐、開發、徵收土地」…等等,這些論述不盡、罄竹難書之罪名,就是台灣當下的現實、矛盾、問題,也是自由貿易所帶來的必然結果。
再者,當初318太陽花學運風起雲湧的主訴就是「打破黑箱」。但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已經再三反覆論述與驗證,「自由貿易必然黑箱」,原因很簡單:倘若自由貿易能夠公開講明其條文內容與談判過程,受影響之利害關係人必然反彈與反對,這個結果將導致政商集團之利益損害。所以自由貿易必然黑箱,「我們的確應該簽訂自由貿易」更是謬解與謬誤。但現在,「我們的確應該簽訂自由貿易」這條萬惡的發展之路竟然無人反省、深究,反而更加鞏固這些問題的原因、過程與結果?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重申立場與申明:「絕不苟同此番言論。」
我們的確可以要求政府提出政策,以及更多的社會評估跟措施。但我們認為,台灣人民更應該自己提出自己所認為最好的經濟戰略與政策。很多人或許會說:「可是我不懂經濟、不懂產業、更不懂如何制定政策,這叫我們怎麼自己提出政策?」所以,這也正是台灣自由貿易調查局成立之宗旨與目的,就是希望大家對於自己最熟悉的環境進行「社會調查」,去認識這個你無法從地理、公民、自然、歷史課本裡所獲知的「台灣現狀」,當起自己的調查員、社會的調查員,深切認識這一切的根源與矛盾,我們才能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經濟民主之路」、一條真正民主的康莊大道。

民主的想像與匱乏:大衛‧格雷伯《為什麼上街頭?》導讀
2014/07/09 苦勞網 孫窮理

【作者按】美國人類學家、無政府主義行動者大衛‧格雷伯(David Graeber)論述2011年美國「佔領華爾街運動」中思想與行動方法的作品《The democracy project:a history,a crisis,a movement》中文版(譯名:《為什麼上街頭?新公民運動的歷史、危機和進程》),7月已由商周出版社出版。本文為受商周所邀為本書撰寫的「導讀」,於本書出版之際同步刊登於苦勞網。

這是一本書,討論何謂「民主」的書。

格雷伯認為,「民主」不但不是美國立國的精神;相反地,把可怕的民主給壓制掉,避免富人、銀行家的財產給多數人充公、分配掉,才是建立共和制度的初衷。透過選舉,人民把政治權力交給少數的菁英,一個包裝成「企業遊說」的賄賂體系構成「1%」的合法統治。而賄賂是這個制度的本質;體制內改革的可能,是不存在的。

不用還的債,和不能不還的債

這讓人想起1961年,美國總統艾森豪有名的告別演說中,提出「軍工複合(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的概念:私有的軍火工業資本,與科技、學術機構結合,透過遊說、獻金、旋轉門…等方式,在選舉體制下,掌握美國的國家機器,以軍事行動,維持其產業的運作。

這些軍事行動,又進一步把這「1%」的寡頭勢力伸向全世界的範圍;格雷伯提到:「美國的軍事支出,比地球上所有其他國家的總和還要多」,在海外的七百三十七個軍事基地,至少維持了兩百五十萬軍力。2011年,格雷伯在《債的歷史:從文明的初始到全球負債時代》一書中談到,美國的國債與軍事支出成長的曲線完全疊合,借錢都是用來擴張軍事,以維持在全球的霸權地位。

至今(2013的統計),美國的國債已經超過17兆美元,其中7成以上在美國境外;加上世界各國以美元作為貨幣發行的準備,為了維持自己本身經濟的穩定性,各國只能幫美元「護盤」,不會拿美債跟美國要求兌換,也不會拿美元換黃金。於是美國便肆無忌憚地借錢擴張軍事,回過頭來維持它在全球的宰制地位。

而相較於美國政府這些不用還的債;美國人面對的是「不能不還的債」,這與「資本主義金融化」有關:政府和金融機構串通讓人深陷於債務堆裡,學生貸款使未來的工資一大部分落入銀行口袋。地方財政問題也助長了「金融壓榨」的系統:
「…華爾街金融顧問與地方政治人物的勾結,則逼得市政機關陷入破產或瀕臨破產。於是當地警察奉命大舉對屋主加強執行草坪、垃圾和修繕等法規,如此一來,罰金源源不斷的產生,就可增加市府用來償還銀行債務的收入。在每個案例中,一部分的收益透過遊說人士和政治行動委員會(PACs)回饋給政治人物。由於地方政府的每個職務幾乎都變成金融壓榨(financial extraction)的機制…」

這個由賄賂、剝削、利益輸送構成,對抗民主的體制,當然極其脆弱,所以,就像它對外以軍事力量維持霸權那樣,在國內也建立強大的壓制系統,那就是警察、司法以及各種的監視系統。

鎮壓民主的國家機器

格雷伯特別提到了九一一事件之後,美國政府假「反恐」之名,對於社會運動的壓制;2009年,紐約市警局出動「四組反恐小隊,其中包括配備了各種科幻小說式的新奇武器、從直昇機垂降而下的突擊隊員」,只為了對付一群手無寸鐵的學生。

在佔領華爾街運動中,警方對女性施以公然的性攻擊;據說,這麼做的靈感來自埃及,目的是「使女性社運人士遭受的心理創傷最大化,同時意圖激怒男性社運人士為了捍衛她們而訴諸暴力」。當警方企圖對佔領運動主場祖科提公園(Zuccotti Park)清場時,可以集會,但是不能帶帳篷。只要有人拿個睡袋躺下,就會立即被捕。而無論示威者如何抗議,主流媒體充耳不聞。

警察是這樣子的:
「…行動的目的就是要造成恐慌與混亂,他們會對群眾發動大型且猛烈的攻擊,只因為當中一兩個人做了違法的事情,而這些違法事例其實無足輕重,就像是違反停車法規一樣;而就其定義而言,大規模的掃蕩行動,意味著連無辜的路人也會被逮捕,以及在公共場所使用催淚瓦斯或其他化學武器…」

這種狀況,套句美國政府常常喜歡掛在嘴邊的話:這個國家「人權問題,值得高度關注」。沒錯,對格雷伯來說,就是為了壓制民主、避免「99%」的人對「1%」的人進行財產重分配而設計的。

格雷伯用上了他的專長人類學的方法,考察了整個被和「民主」掛勾在一起的「西方文明」根本是假造出來的意識形態;而在更多被「西方文明」認為是「原始、不文明」的部落,像是原住民、海盜、古代的社會,反而有更多的制度是更接近民主的理想的。

而這就涉及格雷伯對於無政府主義的組織與行動的信念。格雷伯提出了「垂直派」與「水平派」組織的對比,「垂直派」指傳統有明確的層級、領導人的組織與行動模式,而「水平派」則是每一個群眾平等地以「直接民主」的方式參與的組織、強調「共識決」。

集體的想像力:無政府主義方法

經過「黑旗(無政府)與紅旗(傳統左派)並舉」的1960年代晚期,1970年代,美國基進女性主義思想家與行動者Jo Freeman曾提出《無架構的暴政》(參閱陳信行的翻譯)概念,從實踐的過程發現:共識決容易出現由於缺乏組織制度的規約,在媒體的需求下產生「明星化」的結果,這些明星變成非正式的發言人與決策者。

結果是水平派的「無架構」,比起垂直派的「架構」更糟,也沒有團體的規約可以約制自然產生的明星,本來追求的「直接民主」、「共識」這些東西被摧殘得更慘。

不過,畢竟1970年代已經過去了40年,無政府主義的方法論向前面走了不少。格雷伯在這本書裡面,用了很大的篇幅,仔細地處理了「共識程序」的實踐,使得這本書的後半本幾乎變成了類似「(無政府主義)組織方法ABC」。

格雷伯對於決定我們應該擁有什麼樣的經濟體制的興趣,少於對做出這類決定的工具的興趣,因此才這麼仔細地處理了「共識程序」的操作方法。這也是對於Freeman「無架構的暴政」在實踐上的一種回應。

而根本拒絕接受在現有的法律和制度下解決問題,也是格雷伯的重要原則。他區別了「直接行動」與「公民不服從」的差異:
「公民不服從通常不會質疑整個法律現狀,因為它針對的是某項法律或政策;事實上,它往往會很明確地打算在既存的法律體制中進行。這是為何採取公民不服從的人們往往樂於被逮捕:這使得他們可以在合法的平台或輿論的法庭中挑戰法律或政策。」

格雷伯舉了砸毀肯德基行動的例子。印度甘地主義分子質疑各地砸毀肯德基、麥當勞、星巴克的行動,不是因為這樣做不對(事實上,砸毀行動本身就是甘地主義者帶頭做的),而是他們認為無政府主義者砸了店之後沒有等在那裏給警察抓,因為這樣才有進入體制裏面申辯、表達訴求的機會,那如果你砸了店然後就跑掉了,他們不知道這樣要幹嘛。

對啊,要幹嘛?格雷伯解釋,占領華爾街的原初概念,就是「拒絕承認任何既存政治秩序的正當性」,沒有政治主張,會得到群眾支持嗎?他如此辯論著:
「唯有在明白表示堅決不肯走傳統路線、拒絕與潛在腐敗的現有政治體制交涉、並且呼籲徹底改造美國的民主,這場占領運動才立刻開始在全國遍地開花。顯然,這場運動的成功並沒有受到無政府主義元素的妨礙,反而是因為它才成功的。」

並以一種「集體的想像力」為這本書作結:
「當許許多多的人們同時開始掙脫那些強加在我們集體想像力的鐐銬時,那一刻,即便是最深刻灌輸在我們腦海中的那些關於什麼在政治上是可能的、什麼是不可能的預設,過去也曾在一夜之間粉碎脫落。」

捍衛民主,誰的民主?

寫到這邊,我想該拉回台灣,去審視一下可能很多人都會想到的發生在今年(2014)3、4月間「佔領立法院議場」的「反服貿」運動。

當然,兩場運動有一些相同的背景:個人可以掌握的網路傳播發達,參與者非傳統的組織群眾,還有「1%」決定「99%」、在全球資本主義發展下日益分配不均的環境。但是除了這些客觀的條件之外,我們的運動者創造出的這一場運動,實在跟格雷伯口中的「佔領華爾街」運動,實在太不像了。

在這一波「向西(中國)怒吼」的反服貿運動中,對於美國這一個全球帝國主義的霸權,幾乎毫無意識。

有人將2010年代發生在全球各地的抗議事件湊起來,用一個「全球正義行動」的標題來概括。假設真的有這樣一個全球運動的脈絡,那麼它發生在美國的華爾街,與發生在世界任何的地方,絕對有不同的意義;就如同格雷伯所指出的,包括美國人在內的全球人民共同的敵人,是美國,這個政商一體、以賄賂作為其本質的體制,對內打壓民主,對外以軍事、政治、經濟的力量為金融霸權服務。

美國帝國主義,是許多全球性問題的根源。

反服貿運動的主調,是一場因自由貿易協議引發的反中運動。在這個主調之外,如果這場運動也關心自由貿易問題的話,是不可能不將一直主導台灣自由化發展的美國帝國主義思考進去的;特別是今天,它正面臨區域中的競爭者,並以TPP這個「超WTO」規範的協議,要將台灣推向更加自由化、服膺於「1%」秩序的處境裡。

我們的運動,好像也還有另一個主軸,就是「民主」。但是,相較於格雷伯對於美國制度的根本批判,反服貿的論述,是護衛現有制度的,擔心台灣的「民主」遭到中國(及其代理的馬英九政權)破壞。然而,正是在這個制度下,產生了「1%」的寡占、獨裁,制度本身有沒有問題呢?進一步追問:運動所要捍衛的「民主」有沒有問題呢?會不會(像美國一樣)只是個騙人的幌子呢?

只要對照一下格雷伯對「民主」這一個他的核心關懷所下的功夫,就會發現:台灣的反服貿運動,多麼缺乏格雷伯所強調的對民主的想像。

無架構暴政

美國這個被格雷伯徹底否定的體制,就好像在台灣許多人愛掛在嘴邊的「中國因素」那樣,在內部進行鎮壓,對外則是侵略與擴張。不過,美國不一樣的地方,是「民主」的謊言;對格雷伯來說,為了打擊民主而存在的美國體制,在逐漸消滅了他的敵人之後,竟然鳩佔鵲巢地宣稱它本身就是民主。

這種對於「民主」、尤其是「美式民主」缺乏問題意識,甚至有意無意地為其服務,我們的運動者甚至還到為跨國資本打造的「貿易授權(Trade promotion authority,TPA)」制度當中去找「兩岸協議監督」機制的答案。這與佔領華爾街運動的核心關懷,當然是背道而馳的。

缺乏民主想像的後果,也呈現在運動的組織與決策過程。格雷伯提出「勞工掌握(worker's contrl)」與「直接民主」兩大原則;其中「勞工掌握」指的是「任何積極參與某項行動計畫的人們,在該計畫應如何付諸實踐上,都該擁有平等的發言權」,而其建基於「均衡的工作綜合體」(balanced job complexes):「每個人都必須擔當一定程度的生理、心理與行政勞動」這樣的基礎之上。

在占領議場行動最後,我們只要看一看勞役與決策權不均的「二樓奴工」所發表的〈退場聲明〉,就可以知道這場運動與佔領華爾街運動所揭示的理想的距離有多麼遙遠。

而當格雷伯心心念念以「無架構的暴政」為念、展開「共識程序」的實踐之時,我們的運動者則完完全全掉入Freeman所說的「無架構暴政」之中,在媒體的簇擁下,聚光於學運明星的光彩,不可自拔。

最後,相較於佔領華爾街拒絕體制內改革的態度,我們的運動對於體制順服的程度超出想像:整個佔領行動的過程,出現與警方「共治」佔領現場的現象;而最後的訴求,落在「制定《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訴求上,最終回到國會裡(1%的)兩黨政治邏輯(參閱孫窮理〈法制化、佔領行動與民主的悖論〉)。

運動,或者反動?

在這本書的一開頭,格雷伯曾梳理了「全球正義運動」的脈絡,這一場起於1994年,墨西哥查巴達民族解放軍(Zapatista Army of National Liberation, EZLN)行動,至1999年西雅圖反WTO示威帶入美國,隨著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而發展出「反樽節(減支)」運動。

而2011年初,從突尼西亞人民對高失業、貧困現象的憤怒發動「茉莉花革命」,接著,一連串的「花系列」、「顏色革命」在全球爆發。這些各有其脈絡與性質的運動,其實已經難以歸結到「同一個浪潮(有一些甚至根本是美國政府趁機鼓動的)」底下。

從格雷伯所揭示出全球正義運動脈絡下的占領華爾街運動看,我們的運動,無論就形式或內容,竟處處站在它的對立面上。當然,如果要斷言反服貿,是佔領華爾街或者全球正義運動的「反動」或「反挫」,那也未免過分。畢竟,本書所關懷的許多事情,似乎從來不曾進入過這些行動者的腦袋裡。

而這也正是這本書的價值所在。資本主義由全球化發展到區域經濟體,扯碎了工人階級的連帶,也造成全球性的分配不均現象。對於像格雷伯這樣的行動者而言,已經難以使用在全球資本競租環境下被扯得支離破碎的「工人階級」來描述行動的主體,而採取了「99%」對「1%」這個模糊的概念。

不過,一場全球的行動畢竟是展開了;而對於不管多麼年輕的世代,台灣社會仍沉溺與冷戰話語中,追逐著虛假而空泛的「民主」軀竅、淪入不自知的反動輪迴,而自以為跟上了進步的潮流;對於促成趕上這一個早已跨越國境的對話與行動,格雷伯的諄諄之言應當是重要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