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主編:陳逸婷
「你那個是乳酸臭味,我不喜歡,如果歷史的真實是這個味道,那聽起來多難過呀?」 「但真實不正是如此?」
真實正是如此。
歷史──「冷戰」與「內戰」雙重構造下的歷史,牽引著真實(real)與社會現實兩端彼此拉扯。假使我們不作拉岡意義下真實與現實的區分,我們或許將無從回答起吳錦祥的提問。
真實與現實的區分原是象徵秩序,是人類自嬰兒脫離子宮而加入語言符號象徵秩序後,主體分裂的原初創傷經驗,而這個前象徵的創傷既緊密聯繫著語言,卻又無法被語言所充分表述。紀傑克曾運用拉岡指出當代社會之真實:「以社會經濟的術語來說,我們不禁想要宣稱,資本本身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真實...『現實』指的是社會現實,人們實際進行著互動與生產過程,而真實則是資本那無情、『抽象』的幽靈邏輯,它決定了社會現實所發生的一切。」[1]
然而,如若觀諸資本主義全球化在東亞的台灣近現代史,這個作為真實層並隱身於幕後的決定因素,則還必須加入具體的冷戰與內戰關係──這正是「反共親美」作為台灣主體性與情感構造,乃至於集體政治無意識的決定因素。而也就是這個真實的冷戰─內戰關係,具現了血淋淋的白色恐怖屠殺、馬場町土丘、六張犁石碑...;同時也具現了吳錦祥所提及的「經濟的海市蜃樓」。對這個(冷戰─內戰)創傷經驗的否認,或許正是「左翼」失語的緣故,也終使「詩人」肢體強迫躁動,而「某人」遺落其名──他們分別代表了自覺地與不自覺地對歷史採取了遺忘。
眼前的台灣,在各種這樣的那樣的現實考量下,歷史可以選擇(亦即可以遮蔽),也正好比身分可以認同,而認同可以多元,這便是「這樣的與那樣的自由主義、多元文化論的上層建築」(吳錦祥語),不必多言,台灣人四百年史不正是一典型的選擇嗎?正如同「天使」將一生辛勞獻身於逃遁都市異化規範(或中國因素)外的自力農耕「共生烏托邦」(少至15人、多至2千3百萬人),而這種虛妄的透明性(false transparency),恰好是「冷戰─內戰」的內在產物。
以多元社會運動的霸權鬥爭,取代古典左翼本質之階級革命傳統,「這種框架究竟是一種真正的非歷史的普遍的形式結構,抑或只是西方晚期資本主義特別的意識型態─政治叢結的形式結構?」[2]吳錦祥主張「翻回『冷戰原已肅殺盡了的歷史觀』,去理解歷史、理解我們與歷史的關係」,或容進一步展開:吳錦祥此論是否也意味著必須嚴肅且歷史地檢視,凡對於冷戰前緣台灣白色恐怖下左翼傳統之斷裂不置一詞的多元社運,樂於或甘於在其基礎上從事抗爭也者,是否就是持續對這創傷經驗予以否認?
「這種資本主義經濟繁榮的自由鏡像,其實也倒映著當前的我們,包括了新世代都有一幅蒼白、空洞的面貌。這段歷史流失的不是記憶,而是身體理直氣壯的存在性,我們只有面向這段東亞冷戰戒嚴史,才能奪回我們被國家掌握在手上的身體權。」[3]
王墨林筆下的真實是那麼無法為言語所表述,卻在民眾的身體表裡找到銘刻的印記;新天堂酒館中「某人」飲下骨灰所釀的酒後發出陣陣呻吟,而那正是與真實層的創傷性遭逢。
「是我迷路了嗎?沿路的溪流不見了...我只看見坑坑巴巴的泥濘路...」
出路在哪?或許我們必要先放棄了那個「我」,嗆聲自身[4],才有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