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學生裸照外流風波引起熱議,如許多爭議事件般,輿論呈現出兩極化的態勢。一端是譴責當事人操守,質疑「為何要拍攝裸照」、「敢拍就別怕人看」云云;另一端則傾向將當事人看作是隱私遭洩的受害者。兩個端點的看法對於「隱私」有著完全相反的界定,前者侵犯、後者護衛,但是,對於公共/隱私間的界線,卻曖昧地達成了某種共識。
根據目前媒體上流傳的諸「事實」層面,按照建中生父親報案時的說法,當事人確有拍攝情慾自拍,但僅分享給一名年約20歲的男網友;隨後這些照片被發佈到某男同志論壇;接著,又被轉載到臉書「黑特建中 CK Hate」粉絲頁面,並以「這學弟太出風頭了」為題,附上情慾自拍的連結,全案才開始在各大媒體曝光,並得到矚目。
有意思的是,上述這個事件流程在許多媒體報導再現的過程中,卻被還原為「照片遭駭」,亦即,拍攝者並無意願與任何人分享,拍攝後原封不動地留存在自己的裝置(手機、相機、電腦D槽...)中,而被動地遭外力(駭客)強取曝光。不少聲援當事人的說詞,也一再重申強調了這種說法,當事人的自拍,屬於隱私的保護範圍,他人無從置喙。
假使是面對駭客入侵,該當聲援隱私保護,確可說是一底線的捍衛,然而,單單只把裸照曝光視為是對「隱私」的侵害,卻可能造成若干視差,首先,它無法貼近裸照拍攝行為的情慾主動性。我們可以從「底線」之上,在公共與隱私之間,程度不一的模糊空間開始談起。
不妨做如是想,一個人將自身的性愛裸照,刊登在網路上,同另一空間的網友、或數名網友分享交換;交換的渠徑與目標,其實總有著寬窄不一的細分,絕非簡單的公共與否可以窮盡。舉例來說:(一)透過Skype與個別特定網友交換性愛自拍;(二)在諸如LINE,或已逝的LINE Cafe+ 等各種社群自發的性愛約炮群組中,在數十人到數百人不等的公開範圍內,分享性愛自拍;(三)在例如TT1069等男同志論壇上,對特定屬性卻難以計數的社群網友分享性愛自拍;(四)在臉書上不限對象地公開分享性愛自拍;(五)藉由轉載報導,在《蘋果日報》與全國民眾分享性愛自拍。
隨意任舉上述五種不同樣態的「分享」行為,是試圖攤開「公共」想像的若干細部層次,從圍繞著自己的硬體設備(手機、SD記憶卡、電腦D槽),如同心圓般向外輻射,一圈圈擴大,每一圈其實都涉及了程度不一的隱私性,與不同受眾想像的公共性。例如,臉書上的閱聽範圍多半大過於男同志論壇;而男同志論壇又大過約炮群組;約炮群組又大過一對一的Skype視訊交流,等等。
不過,關鍵還不只在於受眾人數的多寡(範圍大或者小),而是,任何公共領域(public sphere)的組成,其實都涉及了人在特定經驗語境底下的發言及能動、創造與想像。換言之,一個社群(如:一個男同志論壇、一個約炮LINE群組)所共享的語境與經驗,資源的交換與取得,其實構築了一個具有限定性意義及特殊參與門檻的「次公共領域」。例如,當某網友在TT1069發佈自己的裸照時,重點不僅是他假定觀看者少於刊登在《蘋果日報》上,更重要在於,他會假定接受的群體為與他相仿的男同性戀者,並且共享社群內的互信默契。
放回到個案來看,當事人建中生的自拍照片,在整起事件中其實經歷了很長的、若干階段的流傳與散播,從貯存在自己的設備→分享予單一個別網友→男同志論壇→臉書→主流媒體,固守「隱私」的聲援策略,其實無法充分追蹤這擴散的諸多過程。多數輿論所伸張的「隱私」仍是就字面解釋地,固守在「個人私密」的範圍以內,如:自己的房間、自己的D槽...,稍一擴張便難得同情,於是又落回到「敢拍就別怕人看」的庸俗習見。
卡維波曾就台鐵公共性事件,重新釐清「隱私」的意義,並非「家內」或「公共場所」的簡單二分,而是「共同在場者是否彼此同意」1,我認為,對於實體空間(如台鐵車廂)的申論同樣可以挪用到網路空間上。扣回上述公共領域的諸多樣態,就涉及到當事人「同意」的範圍,亦即,當事人同意將裸照分享給Skype網友,當然不表示同意分享到TT1069;同意分享至TT1069,不表示同意曝光在《蘋果日報》。如前所述,關鍵不在於受眾範圍的大小,而是這些構築不同分享渠徑的社群、門檻、語境與經驗,支撐了當事人的選擇。
如今,情色自拍已經是當代重要且豐沛的庶民情慾能量來源,在諸多情慾實踐活動中,自拍與分享的快感,往往就是來自於看與被看的想像及實作,簡維萱在〈不能戳的爆菊:建中生裸照事件〉一文中認為,「不能否認高中生作為情慾主體的能動性,我們大可大方相信他已知情、他有慾望、他自拍上傳...」,這種肯定當事人情慾主體的觀點,對照主流媒體對於事件報導當中,各種奇觀式地驚呼──對於同志論壇上各式高中生自拍「不雅」影像的流竄感到不可思議──這種在不同公共領域,如平行時空般的價值認定,恰好凸顯了男同志論壇等次公共領域,其實與代表主流價值的主流公共領域間,呈現了對抗性的關係,這種次公共領域的存在,於是對於各種在社會上的邊緣從屬群體(包含如女人、工人、同性戀等)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2。
因此,即便將批評準頭指向裸照之「傳播」(而非拍攝),也必須貼近考量到不同傳播渠徑的特性與差異,而非一概等同視之。幾張建中生的自拍裸照,傳播範圍一旦先是被無限擴張到不著邊際的全數公眾,再轉往當事人所處校園,師生間無論惡意眼光或者善意的輔導關切,立刻便排山倒海而來,對當事人構成龐大壓力;然而,今日若不是在臉書與主流媒體間傳播,而只是在同志論壇上被同為論壇使用者的同學辨認出,不僅可能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反而還有機會讓未曾相互出櫃的彼此有著「他鄉遇故知」的意外效果。
「隱私」之論,如果只能是保護裸照永遠不為外人所見、D槽永不被駭客侵犯,這樣的「保護」將和性愛自拍活動中情慾快感的生產機制齟齬不合;然而在另一方面,我們卻也難以代替當事人無限制擴張其「同意」。想像當事人極度脆弱而需要保護其隱私,與想像當事人情慾極度澎湃,完全無損於主流媒體的炒作,兩種想像之間其實存在視差,兩個視點都不能窮盡事實,必須予以轉換與綜合。肯定當事人情慾,與批判主流媒體的炒作,皆屬必要。然而,今天守護當事人「隱私」的,又有多少會願意守護同志論壇上希望自在分享自拍裸照的人呢?
- 1. 卡維波〈評論台鐵車廂的群交事件──為何不是公然猥褻?〉,2012年2月27日,苦勞網。
- 2. Nancy Fraser (1992) "Rethinking the Public Sphere: A Contribution to the Critique of Actually Existing Democracy", Habermas and the public sphere, p.123.
回應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請問苦勞網三天兩頭寫這種文章幹嘛?這跟勞工有關嗎?台灣那麼多真正的弱勢者都不用關心了嗎?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本文意思是台灣社會要鼓勵未成年人自拍裸照上傳滿足性慾?謬論!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書都白念了,連做人的基本羞恥心都沒有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那蘋果日報不就只能報農產品新聞喔?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有一堆勞工議題文章不看跑來看這篇再來說人家都沒寫勞工也滿奇葩的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一堆勞工議題不看跑來該人家不寫勞工議題滿奇葩的, 加油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這種起手式就免了...反而會被誤會連一本半書都沒讀過....由便宜的道德直覺得出來的結論根本不用讀書才知道, btw定義羞恥心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鼓勵台灣社會多培養閱讀力吧?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同性戀每次都靠這種丟臉事件上新聞版面,永遠不可能得到多數人尊重!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如果同性戀必須把自己弄成像聖人一樣才能獲得多數人的尊重,那這種爛尊重也就免了!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這是在哪個色情網站阿?
Re: 隱私的邊界:觀看建中生裸照的若干視差
異性戀也差不多啊~
何必出來自打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