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籍聖戰士與聖戰全球化

2014/09/21

責任主編:陳逸婷

美國在911事件第13週年之際提出3年內殲滅ISIS的計劃,目前有包括英、法、加、澳、德、土耳其、義大利、波蘭和丹麥等國響應,歐巴馬接下來還可能拉攏阿拉伯國家加入結盟。然而此時此刻,並不是只有美國這邊忙著推動全球串聯。

自稱在敘利亞與北伊拉克建立「伊斯蘭國」的ISIS,活動紀錄可追溯到2003年,但是它真正的崛起卻是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掃到敘利亞之後。在敘利亞內戰奪取城市的經驗,使得ISIS正式從游擊式的恐怖攻擊轉向陣地戰;ISIS亦承襲了阿拉伯之春打網路戰的經驗,擅長在Facebook、Twitter與Instagram等社群網站上散播消息並動員支持者[1]

網路戰使得ISIS比過往的其他組織更加全球化,擁有更廣泛的國際支援。雖然蓋達組織亦有跨國募款、招收人才的機制,但活動範圍仍高度受限於伊斯蘭教文化區。而ISIS已召集到來自西亞、北非、俄國、歐洲與英美等各地的成員,儼然一個地下聯合國[2]。 最令人矚目的是,外籍聖戰士來自伊斯蘭教國家的比例並不特別高,許多人反而是出身於網路普及的西方國家當中的穆斯林社群。

但同樣值得注意的是,外籍聖戰士的動機不應簡單從宗教狂熱的角度考察(遜尼派的教義本身並不極端;況且聖戰士也屠殺遜尼派穆斯林,例如和美國關係密切的庫德族人。)這些外籍聖戰士是在既難以拋棄族群認同以融入西方社會、又難以忍受歧視以保有族群認同的拉扯中,選擇遁入宗教尋求慰藉[3]。 如果說宗教狂熱使他們變得仇視外人,那麼使他們宗教狂熱在先的,反倒是外面世界對他們的仇視。

相似的現象似乎也開始在東方延燒。疆獨份子加入ISIS的傳聞雖然尚未獲得中國方面的證實,但ISIS向全世界宣傳、招募人才已有一段時日,滲透中國大概也是遲早的事情[4]。況且ISIS比照中世紀阿拉伯帝國(大約在8世紀時達到擴張巔峰)的疆域,提出了涵蓋歐亞非三洲廣大伊斯蘭文化區的建國藍圖,新疆亦被預劃為伊斯蘭國的一部份。封為伊斯蘭國哈里發的巴格達迪(Abu Bakr al-Baghdadi)則在7月4日的演講中,多次點名中國剝奪新疆穆斯林的權利,使新疆在ISIS恢復伊斯蘭榮耀的野心中具有特殊意義[5]

ISIS有十分充分的動機與維吾爾人聯繫──儘管這場合作的前景可疑,一如ISIS當初以看似支援反抗軍之姿進入敘利亞,現在卻和阿薩德政權與反抗軍兩面為敵那般。另一方面,獨立運動屢受打壓,在天安門衝撞事件與昆明火車站砍殺事件中日趨極端化的少數疆獨份子,以及其他連帶遭受歧視與壓迫的維吾爾族人,也很有可能找到了與ISIS打交道的理由。有人認為疆獨勢力藉連結ISIS壯大聲勢並獲取人力、財力支援[6];有人指出東突組織正把人送往敘利亞等地累積戰鬥經驗[7];還有人則相信有效忠ISIS的組織正在協助維吾爾族人偷渡離開中國尋求庇護[8]

ISIS的組織本身有其生命週期。在叱吒風雲好幾個月之後,它的弱點逐漸浮現。儘管它攻城掠地的表現非常亮眼,但它的奇襲戰術效果已愈來愈差;又沒有與正規軍硬碰硬的條件。而它維持陣地的能耐則面臨愈來愈大的考驗。ISIS只有路障與炸彈等簡單的防禦設施;又動輒以屠城、滅村的方式平定秩序,這雖能在兵力短缺的情況下快速贏得服從,卻很可能導致ISIS日後因為缺乏平民的掩護與緩衝而直接承受敵軍的打擊[9]。另外,在戰亂中維持地方正常供水、供電、產油[10]也是一大挑戰。然而,目前沒有跡象顯示ISIS會在短期內覆滅;何況即便在組織本身滅亡後,它所釋出的聖戰士仍會引發長遠的影響。

ISIS比過往其他武裝組織更加殘暴的作為,本已足以令西方國家正視;但它坐擁大批外籍聖戰士的事實,對西方國家又構成更大的威脅──這些聖戰士不會只是遠方報導中的臉孔,他們當中的許多人會活著回到母國,只要有一定比例的人回國後持續熱衷於聖戰事業,要再製911事件或倫敦地鐵爆炸案規模的行動就不困難。

這帶給我們的啟示在於,從全球化到資訊爆炸的今日,世界各地的局勢已變得愈漸辯證。

我們可以從ISIS出現的遠因看到,西方列強在帝國主義殖民、冷戰與反恐戰爭中,如何為了軍事、政治的需求肆意挑撥當地民族與教派的矛盾,彆扭的社會結構激發了反美反西方的鬥爭,意想不到地將西式的國族主義思潮推銷到阿拉伯世界然後變質。

而從近因來看,原本訴求自由民主的阿拉伯之春,竟意外助長了訴求恪遵保守律法的ISIS。ISIS批判地繼承了這場橫跨北非與西亞的區域性政治風波;一邊吸收其陣地戰與網路戰的經驗,同時否定了阿拉伯之春原初的和平示威路線,帶著灰心喪志的反抗者走上武裝抗爭之旅。

時間再拉近點,還可以看到各國的國族問題如何互相感染。有住在西方國家卻不被接納的穆斯林社群、以及住在中國卻不想被漢人吞噬的維吾爾族,這些出於不同原因而遭遇族群認同危機的各路異議者紛紛挹注進ISIS、在ISIS內部互相激盪,並帶著更加極端化的思想回到母國,播下後續活動的種子。

眼前的最後一道辯證,則是ISIS的國際級暴行終究激起了西方世界的國際級干涉──誰知道,這究竟是將自由民主帶向當地,抑或開啟下一波反美反西方的浪潮呢?

【註釋】
[2] Richard Allen Greene and Inez Torre, "Syria’s foreign jihadis: Where do they come from?", 2014/09/01, CNN.[back]
[3] 江今葉〈歐洲各國憂青年成為聖戰士〉,2014年7月31日,中央社。[back]
[5]ISIS,恐怖主義新紀元〉,2014年8月6日,鳳凰週刊。[back]
[7] 吳國義〈中國中東特使:疆獨分子於敘利亞及伊拉克受訓〉,2014年7月30日,南華早報。[back]
[8] Zakir Hussain and Kor Kian Beng, "Indonesia ISIS probe throws focus on Xinjiang link", 2014/09/16, Asia News Network.[back]
[10] John Defterios, "ISIS’ struggle to control its oil riches", 2014/09/04, CNN.[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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