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君主立憲的泰國雖然採行議會民主制,但以皇室、軍方和上流世家所共構的統治階層壟斷政治權力,各自扮演角色,即使發生嚴重政爭也能適時穩定局勢。這個藉利益分配維繫的保守結構造成泰國城鄉發展失衡、貧富差距過大,當利用民粹式的施惠政策獲得廣大農村支持的電信業鉅子塔信(Thaksin Shinawatra)在2001年成為總理,便引爆了後來紅、黃衫軍長年對抗的導火線。經歷多年不息的政治動盪,2014年5月泰國再度發生軍人政變,迫使紅衫軍所支持的總理盈拉(Yingluck Shinawatra)下台,但原本只是暫時接管政局的軍方領袖帕拉育(Prayut Chan-o-cha)卻透過修憲成為新的政府領導人。這一年多來,泰國政治異議的空間逐漸緊縮,紅、黃兩派卻都缺乏作為,無法擺脫侍從主義的政黨政治顯然並非人民所能寄託。
事實上,1970年代的泰國曾有過左翼政治崛起的契機,但後來隨著城市裡的暴力鎮壓、左翼份子撤守農村而逐漸消亡。本文作者Giles Ji Ungpakorn因為在著作中指出泰王蒲美蓬支持2006年保守派推翻塔信的政變,被政府控以「謗君罪」(lèse majesté),於2009年逃往英國旅居。在這篇原名為“Thailand's Disorganised Left”的短文中,他扼要回顧了1970年代泰國左翼運動的局勢,並對左翼政治為何在城市和農村都無法紮根提出了他的見解,有助於引領讀者從另一種角度入門思考該國當前的政治困境。
四十年前,泰國的左翼政黨發展蓬勃,曾經在1975年的全國大選中拿到了250萬(14.4%)的選票。當時國會裡有三個主要左派政黨,分別是:泰國社會黨(Socialist Party)、泰國社會主義陣線(Socialist Front)和新力量黨(Palang Mai, 編按:即“New Force”之意),這些政黨在北部和東北部鄉村贏得了許多席次。在合法的政治體制之外,泰國共產黨(Communist Party of Thailand, CPT)對許多學生和勞工運動者有極大影響力,同時也左右著國會裡的社會主義政黨在意識形態上的議程設定。
1968年發生在世界各地的騷動起義廣為人知,泰國運動者的鬥爭也在這一波基進主義的浪潮中有所貢獻。1973年10月14號,50萬的年輕學生和授薪大眾集結在曼谷的民主紀念碑抗議,最終導致他儂(Tanom Kittikajorn)的軍事獨裁政府被推翻1。西歐和美國的學生運動,以及蔓延於年輕族群間的行動主義,在一定程度上啟發了1970年代初期泰國的左翼鬥爭。自由主義式的左翼概念,主要藉由新聞報導、文章、書籍、音樂和返鄉學子(特別是主修藝術的學生)傳入泰國。此外,美國於越戰的敗退、共產政黨在中南半島贏得勝利,以及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這些因素也對泰國急欲打造新社會的左翼運動有驚人的影響力。
可想而知,泰國統治階級開始以武裝份子、軍人和警察來反擊當時正在崛起的左派運動。暴力鎮壓的高峰發生在1976年10月6日的法政大學大屠殺事件2,這起事件使得1973年騷動所撐開的的民主空間前功盡棄,也直接導致泰國共產黨升高在鄉間的武裝抗爭規模。有數千名運動份子和學生離開了城市,加入泰共的基地和行動。
不過泰國共產黨奉行毛主義路線的問題,正在於他們或多或少拋棄了城市和工人階級。泰共主張城市是領導階層的權力中心,只有在城市周圍建立「解放區」,共產主義才會勝利。然而,自1932年以來,泰國所有重大的社會變革都是從城市(尤其在曼谷)的抗爭而生,泰共的毛派策略只坐實了他們從未計畫抵抗右翼政治在曼谷復辟橫行。此外,泰國共產黨是一個集權且上下位階分明的組織,這樣的史達林主義其實跟多數學生的自由派觀點難以共存。更不用說,在泰國的脈絡下,毛派推崇的農人抗爭說到底仍停留在求生存的保守防禦,而非企圖打造未來社會的鬥爭。
我認為泰國共產黨在1970年代晚期沒有試圖對城市工人進行組織、使得黨有能力發動大型罷工,是策略上的一大缺失。原本泰共對工會和罷工行動還有一定影響力,但遵奉毛主義改變了該黨的組織重心。
這種對工人階級缺乏興趣的傾向,在2010年支持塔信的反獨裁民主聯盟(United Front for Democracy Against Dictatorship, UDD)紅衫軍企圖將民主黨拉下台的策略也非常明顯。當時紅衫軍完全沒打算在親民主的工人之間建立組織,沒有能發動罷工的工人做後盾,自然沒有辦法阻止軍隊掃射抗議群眾。
在我看來,泰共和紅衫軍皆敗於這項弱點。
1980年代中期,國際聲浪開始撻伐史達林主義和毛派思想,泰國共產黨的農村武裝抗爭失去作用,組織也開始分崩離析。
1979年,也就是法政大學大屠殺事件發生三年後,泰國政府對曾經參與共產黨作戰的人頒布特赦令,同時,參與學生運動者和保守的泰共領袖發生內鬨。到了1988年,泰國共產黨垮台,學生運動者都回到了城市。泰國回歸議會民主制,一個沒有左派政黨的議會民主制。
泰國共產黨的瓦解,使得社運份子在意識形態上轉向自治主義式的理念和非政府組織的遊說政治。左翼勞工運動者則轉向工團主義(syndicalism),認為沒有組織黨派的需要。塔信領導的泰愛泰黨(Thai Rak Thai Party)因此能藉由民粹式的政策和紅衫軍的聲勢,壟斷窮人階級的政治領袖地位。反對軍政府的新一代運動份子們,秉持自制論觀點,也不打算為工人階級和農人建立專屬的政黨。
今天,我們正在付出代價,塔信和UDD的領導階層紛紛向軍隊屈服了。
從雅典、馬德里到曼谷,運動者永遠有幾個大哉問:如何建造獨立的革命黨派?如何和勞工階級創造連結?如何把社會運動的鬥爭置於選舉政治之上?
- 1. 泰國在1958年以後進入一段長達15年的軍事統治時代,他儂曾兩度掌權,第二次於1963年上台後不久便面對泰共在農村武裝起義的威脅,因此整肅、鎮壓異議份子毫不手軟,甚至在1971年廢除憲法、解散國會,再加上軍政府貪腐問題嚴重,引發學生和工會不斷發動抗議和罷工。1973年10月初,十多名曼谷的學運核心成員因為公開鼓吹修憲而被逮捕,引發大規模的反政府抗爭。10月13日數十萬人湧上街頭,即使泰王蒲美篷(Bhumibol Adulyadej)出面向軍事執政團協商取得一年內修憲的承諾,群眾仍久久不散。隔天,他儂下令軍隊向群眾開火,造成近百人死亡,但因為軍隊出手鎮壓時有學生翻入大皇宮尋求庇護,造成事態擴大,軍方內部也發生角力,最終他儂被迫下台。當天稍晚,蒲美蓬公開發表聲明撤換總理,也讓他一時之間賺得了「民主國王」的美名。關於泰國皇室與軍方的互動關係,可以參考麥田2015年6月翻譯出版的《泰王的新衣:從神話到紅衫軍,泰國王室不讓你知道的祕密》一書。
- 2. 成立於1933年的法政大學(Thammasat University)是曼谷激進思潮的橋頭堡,在泰國的學生運動史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1973年他儂下台後,文人政府更迭頻繁,社會狀況並無太大起色;1976年9月,流亡海外的他儂竟然悄悄返國(傳聞事先得到蒲美蓬的允許),消息傳開後群眾反應激烈,要求政府即刻將他驅逐,但未得到回應。法政大學的學生抗爭行動升溫,結果被軍方藉故以「共黨煽動」和「辱沒王室」的罪名,聯合右翼的武裝份子將校園包圍,展開血腥鎮壓,最終造成數百名學生死亡。
回應
文章混淆了「新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個階段
文章混淆了「新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兩個階段。泰國共產黨在創立 (1942) 前後即積極組織工人階級,泰共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是以工人為先鋒、農民為主力的反帝、民主運動,其指導思想是毛主義,並非單純的所謂斯大林主義。
工人階級如果不能保證取得中等階層中一部分人的支援和保證他們
工人階級如果不能保證取得中等階層中一部分人的支援和保證他們另一部分人保持善意的中立,要指望奪取政權和保持政權是不可能的。
中等階層不可能成為獨立的階級
紅色中國網 2015-4-7
原作者: 費南·尼科朗 來自: 中國紅旗網
摘要: 工人階級如果不能保證取得這些階層中一部分人的支援和保證他們另一部分人保持善意的中立,要指望奪取政權和保持政權是不可能的。 列寧當年曾經對俄國社會民主黨人說過,應當既以理論家的身份,又以宣傳員的身份,又以鼓動員的身份到居民的一切階級中去。
中等階層不可能成為獨立的階級
摘自「論法國的中等階層」
作者是費南·尼科朗
人民日報1959年4月4日
資產階級的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在對馬克思的學說進行攻擊時的一個最流行的說法,就是硬說馬克思把整個資產階級社會只歸結為兩個敵對階級,硬說馬克思預言中等階層必然要迅速地歸於消滅。
馬克思主義理論絕不否認中間階層的存在。 但是它把中間階層的存在看做一種暫時的、過渡的狀態,並指出在這些階層內部經常地發生著兩重性的過程:一方面,資產階級下層被推向無產階級隊伍;另一方面,極少數的無產階級上層被吸向資產階級隊伍。 同時馬克思主義也否認,這樣的「社會變動」能夠在任何程度上改變資本主義制度的本質和階級結構。
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有幾段話,描述了必然促使「中等階層」日趨衰落的無產化過程。 但是,「共產黨宣言」的作者們對於中間階層的頑強生命力從來沒有發生過懷疑。 馬克思和恩格斯寫道:「在近世文明已經發展的國家裡,已經形成了——並且作為資產階級社會的補充部分而經常重新形成著——新的小資產階級,它動搖于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 這種情況一方面加重著工人階級的負擔,另方面則加強上層階級的力量和它們的生活地位。
首先,中等階層中包括小農、手工業者和小商人。 這一類居民的存在,是由於在資產階級社會中保留著資本主義前的生產方式以及相應的交換形式的殘餘。 就是說,這一類人可以說是「舊的」中等社會階層,它們大都是在封建社會中形成的,並且保存到現在。
除了這些階層外,還存在另一種後來才形成的中間階層;它們的產生和發展,是由現代資本主義的生產力發展和寄生傾向加強所造成的。
現代資本主義不斷產生著新的中等階層:國家機關、國營和私營企業的職員、工程技術人員、智力勞動者等等。 可是中等階層人數的增加,並不像資產階級社會學家企圖證明的那樣,能夠消滅或吞噬掉資產階級社會的基本階級——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 這一過程僅僅證明,由於資本不斷把廣大勞動居民包括到自己的剝削範圍裡來,所以便加深著資產階級與千百萬勞動人民之間的矛盾。
中間階層的地位極不穩定,它們時時刻刻地在分化。 它們中間很大一部分人,例如小職員、下級工程技術人員,就他們的生活和勞動條件來說,是和工人階級沒有任何本質差別的。
中等社會階層形成的歷史、它們的經濟基礎以及它們在社會機體當中的職能,使得這些階層的成份極其複雜。 它們唯一的共同特徵就是,它們在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一定都是站在兩極即兩個基本社會階級——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也就是說,處在這兩個基本階級的中間狀態。
由於這些階層成分複雜,所以給這些階層下一個準確的總定義,或把這些階層說成一個獨立的社會階級的任何企圖,都註定是要失敗的。
關於「中等階級」的論點,在科學上是錯誤的,而在政治上是危險的。 所以說它在科學上是錯誤的,是因為這些階層不管在整體或是在局部上都不符合馬克思主義的即真正科學的階級定義。
在中等階層的各個成員之間,既沒有形成階級意識所必需的重大的共同利益,也沒有應當起獨立歷史作用的、一定的階級政治組織的基礎。
中等階層的這種地位,使他們不可能實行真正是他們自己的政策,道理很簡單,在基本上是由兩個對抗階級組成的社會裡,一切其他階層都要同這兩種基本力量發生接觸,他們的行動不可避免地不是加強這一種力量,就是加強那一種力量。 「中間路線」要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長期存在是不可能的。
「中等階級」的論點在政治上所以是危險的,是因為它會模糊無產階級同非無產階級勞動群眾階層結成聯盟的原則。 它的危險還在於它掩蓋了中等階層各部分人中間所發生的分化。 這種分化在客觀上必然使中等階層的很大一部分人接近于無產階級。
對各種中等階層的社會情況和政治情況的特點的分析證明,他們當中大多數人的基本利益與工人階級的利益是一致的。 但是,這種分析也證明,由於這些階層同統治階級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對於本身利益的認識,往往是模糊不清的。 這些社會階層在自己的地位、責任、收入來源或這些收入的取得方式上,仍然依戀于資本主義的社會方式。
最後,在這些不同的階層中反對大資產階級的客觀基礎也各有區別。
今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顯,把中等階層看成清一色的敵視無產階級的反動的一幫,那是錯誤的和危險的。 但是同樣明顯的是,由於各方面的原因,這些階層可能起資產階級的「輔助階層」的作用。
經驗證明,在尖銳的階級鬥爭或經濟困難時期,中等階層,或者至少是他們中間的多數人,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徘徊和動搖,會自然而然地投靠到力量較強的一方。 由此可見,工人階級的統一是使這些階層,或者至少是使這些階層的大多數人同資產階級決裂、由資產階級後備軍變成無產階級後備軍的最首要的條件。
工人階級如果不能保證取得這些階層中一部分人的支援和保證他們另一部分人保持善意的中立,要指望奪取政權和保持政權是不可能的。 列寧當年曾經對俄國社會民主黨人說過,應當既以理論家的身份,又以宣傳員的身份,又以鼓動員的身份到居民的一切階級中去,這一教誨直到現在保持著它的全部價值。
摘自「論法國的中等階層」一文,作者:費南·尼科朗
人民日報原文題目:中等階層不可能成為獨立的階級
來源:人民日報1959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