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加可見度也幫不到我這種非男非女的跨性人

【編按】本文刊登於衛報(The Guardian),原標題為"Greater transgender visibility hasn't helped nonbinary people – like me",作者Alok Vaid-Menon出身南亞,現居紐約,是一位非二元性別作家、表演藝術者,與社群組織者。

翻譯/戴佑勳;校訂/何春蕤

我常留著鬍子穿著裙子在都市裡逛。這是我最自在的樣子,但是這種時候我也最怕看到別人的反應。作為一個來自南亞的非二元性別人士(我既不認同是女人,也不認同是男人),我已經很習慣被人說噁心,在街上也常聽見別人大喊:「你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

媒體不時宣告(例如2014年《時代》雜誌封面的跨性人Laverne Cox專題報導):我們正處於一個「跨性時代的轉捩點」,跨性人因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可見度。但是當我面對陌生人的敵意和鄙夷時,我立刻覺悟到:對我們這些明顯不合性別規範的人而言,就算跨性別名人得到推崇,也不會保障我們安全。

我們的文化仍然對性別不馴深感不安懷疑,好像我這樣的人存在就是為了想傷害和欺騙他人,所以我總被說成是醜陋、變態、怪胎。只要拒絕加入性別二分,拒絕接受陽剛和陰柔的對立區隔,我就被當成怪物。

我當然知道有些充滿希望的轉變已經發生。數據顯示,承認自己認識跨性人的美國人在過去7年裡增加了一倍。另外,總統歐巴馬聘任了有史以來第一位的出櫃跨性幕僚;民主黨裡不少領導人物也表態支持跨性權益;以跨性人為主題的連續劇《透明家庭》(Transparent)還獲得了艾美獎的殊榮。但是這些傑出的跨性人仍傾向於把自己穩穩的放在性別二元中的一邊,也就是從原生性別轉換至相反性別而已,例如男跨女凱特琳·詹納(Caitlyn Jenner)在《浮華世界》(Vanity Fair)雜誌封面上的性感女人模樣,或是女跨男伊恩·哈維(Ian Harvie)在《透明家庭》電視劇裡的粗獷伐木工形象。

然而不是所有跨性人都採用醫療方式轉換到相反性別去,我們甚至不見得想要變性,這和媒體呈現的主流跨性人故事剛好相反。很多跨性人並不改變姓名或身分文件,不採用荷爾蒙療法,也不努力矇混當個自我認同與原生性別一致的「正常人」。

對我來說,所謂「跨性時代的轉捩點」可能只是另一種排斥,因為它只承認那些堅持呈現「真正」女性氣質或男性氣質的跨性人,結果,呈現固定男或女形象的跨性人就被當成我們所有人的代表。我在想,他們之所以被社會接納,恐怕反映的並不是什麼進步趨勢,而是因為他們符合了大眾胃口。說真的,即便詹納這類跨性藝人挑戰了「性別天生」的說法,最終他們也沒有挑戰社會對「我們只能是男或女」的命令。

名人之外的我們,在認同上非常流動,難以被人理解或接受,媒體可能不太看得見我們,但是在街頭倒是隨處可見。國際跨性平等中心(National Center for Transgender Equality)的全國調查指出,非屬二元性別的人(特別我們這種有色人種)比符合二元的跨性人更容易嘗試自殺、被警方惡意騷擾、活在貧窮線以下、甚至遭受身體暴力或性暴力的侵害。我們也越來越清楚,對順從性別二元分野的社群和跨性社群而言,我們這些不以男或女的身分矇混過關的人很多都是可以被犧牲的,因此在努力被社會接納、追求跨性權益的時候,他們都會選擇忽略我們這些不容易被歸類的跨性人。

就以跨性友善廁所的例子來看。近日,佛洛里達州德克薩斯州、還有其他州的政客就嘗試通過一項將跨性人使用公廁的舉動罪刑化的法案,引發了一場名為「我們只想尿尿」(We Just Need Pee)的跨性自拍行動作為回應。行動收集了許多跨性人在其原生性別廁所空間裡格格不入的照片,例如一名長捲髮紅唇膏的男跨女站在尿斗前面,或者一名蓄鬍戴牛仔帽的女跨男冷靜的在廁所洗手台前和別的女人一起洗手,題詞寫著:「我看起來像是該來女性廁所的嗎?」

這個行動成功的凸顯了上述「公廁法案」的荒謬,但是它操作的還是傳統的性別規範:照片之所以衝擊觀者,還是因為有個看起來像女人(或男人)的人出現在男人(或女人)廁所裡。

儘管我們這種不合性別二分的人常常經歷性別監視的管控,也常被社會認錯性別,上述抗爭思考還是抹掉了我們的存在,很多跨性別運動人士和同盟軍還是認為長成某個樣子的某種人就應該上某種廁所。我們則認為,人人有權享受安全小便的權利,不管是怎樣的性別呈現。

我在想,或許這個所謂「轉捩點」並不是什麼勝利時刻,而更是我們需要反省的時刻。這個社會對跨性人說:「只要你照著男女二分的性別常規,把自己打造成具有魅力、品行端正、身材苗條、性別正常,那就恭喜你啦!要不然,你就等著承受歧視、敵意和暴力吧,而且這都是你自作自受。」

這並不是那些選擇進入男女絕對二分相對位置的跨性人的錯,而是性別二元論體制用這種說法來要求我們所有人都融入清楚二分的「男性」「女性」範疇才能獲得認可和安全。我們認為,社會不應該要求跨性人改變自己的樣子,相反的,社會應該徹底重新思考自己狹隘的陽剛/陰柔分野。我們需要把「轉捩點」再向前推進,讓各式各樣天差地遠的認同和身分都能享受正義公平。

特約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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