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陽花學運談起:反全球化與反中

2016/03/19

【編按】本文為作者在2014台社年會上的主題演講發言,後曾整理發表於《台社季刊》。瞿宛文教授針對「反自由貿易」、「反自貿協定(FTA)」、「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等台灣反服貿運動所長期挪用的論述中抽絲剝繭,分析釐清各項論述的含義,從而提出運動目標與論述之間存在的內在衝突矛盾。瞿教授特別指出,當前的西方民粹右翼正是掌握到先進地區人民反全球化的情感才得以崛起,意欲推動經濟保護主義甚至種族排外政策。左翼與任何自詡為進步的知識份子,實有必要思考如何可能不與民粹右翼合流,提出更多不同的說法跟解方。

如今距離反服貿運動已屆兩週年,然而相關的反思與檢討卻未見充分展開,這些提醒要點值得再次提出,置入未來我們思考台灣對外經貿談判、兩岸經貿互動,乃至於區域經濟整合問題時的核心。

主辦單位給我們出的題目很廣,說是要談新自由主義全球化下的社運與知識分子。我要把它縮簡一些,聚焦在太陽花學運論述中的反全球化跟反中,主要是要討論太陽花學運反對什麼,而為此它「用了什麼樣的論述」。

圖為瞿宛文教授在台社年會發表演講的畫面。(圖片來源:台灣社會研究學會)

太陽花學運源起於反對兩岸的服貿協定,運動的推力多來自情感層面,而太陽花背後的動力主要是反中情結,這部分應無太大疑問。然而它同時有個特點,就是不直接聚焦去談反中,不正面地說是為了反中而反服貿,而是挪用各種各樣其它的說法,也就是來避免面對這個問題。強烈的反中情感與迴避面對問題的狀態,形成強烈對比。

若就反服貿來說,如果我們要提出一個「正面理性的論述」的話,可能的邏輯可以是這樣:就是參與者的立場是反對中國大陸,認為服貿協定其實是大陸對台灣讓利以便拉近兩岸的距離,因為反對中共,於是反對兩岸在經濟上進一步的整合,站在這個立場來反對服貿。這樣的說法就會是一個比較正面面對的、比較符合現實,且比較有邏輯的說法。但是太陽花運動中非常少見這樣的說法,反而我們看到各種各樣其它挪用的說法。

為什麼會如此?這應是因為若一旦把這個論述如此正面的呈現出來之後,就必須要回答「那怎麼辦」的問題,亦即「如果反對進一步的經濟整合,那未來的路要怎麼走?」,這現實問題確實是很難面對的。因為大家其實心知肚明都瞭解到兩岸經濟整合趨勢難以阻擋,在過去是如此,並且無論有無大陸的讓利政策,在未來也將難以改變,因此很自然的傾向是避免去面對這個問題。然而,運動總還是需要一些論述、一些說法,因此就需要去尋找一些替代說法,然而基本上是挪用性質,而我今天要討論的就是一些被挪用的說法。這些說法中有些特別令我感到不安,由於其中有一些我也曾經用過,因而讓我驚訝於「喔,竟然可以被這樣用啊?」,因此我也覺得有責任來說明一下為何不能夠這樣挪用。

太陽花學運所挪用的說法主要是借用所謂「西方進步左翼」的說法,具體包括:反對自由貿易、反對自由貿易協定、反對全球化、反對新自由主義、反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等。我把「西方進步左翼」打了括號,是因為全球左翼現在處於危機之中,在台灣也是如此。就是左翼缺乏正面的論述,只有「反對什麼」的論述,並且這些說法又容易被挪用,而何謂進步、何謂左翼,其實有待進一步的反省與釐清。以下將一一檢討這些說法。

反服貿的論述挪用

首先,何謂「反對自由貿易」?做這樣的宣示是否有意義?關於是否要自由貿易,先考慮兩個極端的情況會有助於我們理解這問題。一個極端是「完全自由的貿易」,一個極端是「國際間無貿易」。什麼是完全自由貿易呢?就是國際間沒有關稅也沒有其他貿易障礙,任何商品或服務都可以自由地在國際間流動,這是完全自由的貿易,主流的經濟理論是比較支持這個的,雖說在現實上這個不太可能發生,也未曾實現過,所以說這是不可行的。而我個人是站在甚麼樣的立場反對這個定義的完全的自由貿易呢?是站在後進國家的立場。後進國家要發展是必須要參與國際貿易的,就像台灣藉由高度參與國際市場而發展。因此,我也認為另一個極端「不參與貿易」,也是不可取也不可行的,參與國際市場除了互通有無之外,也是後進國學習的機會,這世界在西方主導下早已難以容許哪個國家閉關自守了。然而,後進國家因為經濟競爭力比較低,因此不能夠面對完全的自由貿易,而需要一些自主空間,所以我覺得比較好的道路是「策略性的開放」,即後進國依據自身發展的策略考量,來決定開放的方式、程度與時程。同時,實際上先進國也會保護如農業等產業。可以說完全自由的貿易以及無貿易兩者在實際上都是不可行的,對後進國更是不可取的。

因此,對於國際貿易這議題,比較可行及比較可取的態度是,在可接受的遊戲規則下進行國際貿易,要求貿易規則能夠容許後進地區既可參與國際市場,又有空間學習及推動產業升級。因此,這會是一個「如何定規則」的問題。我會反對「完全自由的貿易」,也會反對「不參與貿易」。

然而複雜的規則問題不容易釐清,要去面對這些很複雜的「遊戲規則怎麼定」的問題並非易事,因此「反對完全自由的貿易」的說法,就可能被高度簡化而予以挪用了。就像這次太陽花學運如此挪用了「反對自由貿易」,主要是來支持反對服貿及「反對和大陸貿易」,而不會用此說法來反對與其他地區進行貿易。這也是因為大家心知肚明瞭解台灣依靠出口維生吧。

台灣戰後藉由出口導向成長而快速發展,是參與國際市場的得利者,實在沒有立場去反對參與國際貿易。現實上,至今出口仍然是台灣經濟成長的主要動力,大陸更成為主要的出口市場。

圖一、台灣出口佔GNP比例(%)</br>資料來源:1.中華民國統計資訊網;2. CEPD, Taiwan Statistical Data Book, 歷年。

圖二、台灣出口市場分配比例,1897-2012(%)</br>資料來源:1897年~1950年引自Samuel P.S. Ho, 1978, Economic Development of Taiwan, 1860-1970, Yale UP, p.392;其他引自CEPD, Taiwan Statistical Data Book, 歷年。

圖三、台商對大陸投資佔台灣整體對外投資之比例(%)</br>資料來源:經濟部投資審議委員會,《統計月報》,2014年2月。

以上三個圖意涵很清楚。第一個圖是台灣出口值跟GNP的比,我們可以看到這個比值從1950年代一路上升,既使到了近二十年也還在繼續上升。第二個圖是台灣出口市場的分配比例,可以看到前殖民者日本的比重一直在下降,而二戰後新霸權美國的重要性則是先上升然後下降,然後現在大陸市場的份額在近年是直線上升。第三個圖是台灣對外投資中對大陸投資的比例,可以看到從1990年代初期開始開放兩岸經濟交流之後,這比例也是直線上升,既使在民進黨執政的八年大致上也是上升的。最近則是因為大陸經濟放緩因而有一些下降。這三張圖提供了一個非常現實的背景。

現在讓我們來看下一個説法,就是「反對自由貿易協定(FTA)」這個說法可以成立嗎?答案是「對不起,這個也是不能成立的」。因為WTO跟FTA都是貿易制度的問題,就是一個遊戲規則的問題。對於WTO,雖說我並不贊同其中諸多限制後進國施行產業政策的規範,不過相較於目前各國各自推動區域與雙邊貿易協定的狀況,我個人認為WTO還是一個比較好的框架,就是一個全球整體比較整合的組織,然後在其中先進國與後進國可以討論遊戲規則應該如何訂定。但是因為美國近年來覺得WTO不合他意,就開始到處推動雙邊與區域協定,引發了當今這樣各地區都在推動區域性及雙邊自由貿易協定的風潮。但是歐美先進國是規則的制定者,台灣就僅僅是一個規則的接受者,因此若我們只是反對FTA其實不太有意義。同時,既然我們沒有辦法去反對貿易,我們也沒有什麼條件說反對FTA本身,因為它就是一個遊戲規則的問題。既然不能無條件反「貿易」,如何無條件反FTA?

對於WTO可以討論遊戲規則的公平與否,以及其規則對自身經濟的影響。同樣,對FTA的考量也必然是一個「策略」問題,即是否要簽、如何簽FTA、爭取什麼內容、內部利益如何協調,這都是一個策略問題,應該是一個要以整體經濟利益為考量的策略問題。一個對外協定的內容必然牽涉到內部利益的協調,不過在對外時這必須是一個集體的策略。既然它是一個策略的工具,如果就一味的說要反對它,那會是一個錯置的說法,問題主要是要做內部協調,而後基於整體經濟的利益考量,決定採取怎麼樣的策略。至於個別FTA的影響為何,那要看個別案例,看協議內容而定,並沒有一般性的答案。有人曾以服貿或FTA會損及弱勢者利益為由來反對之,貿易協定確實會涉及社會內部利益協調及補償失利者機制的問題,然而,參與國際貿易本身就會帶來加強市場競爭程度的作用,如何對待競爭的失利者應是廣泛的社會福利制度層次的問題,而不只是FTA獨有的問題。

同時,「反對FTA」也是一個被挪用的說法,因為其實大家主要是反對服貿,反對跟大陸的貿易協定,而非主要反對FTA。例如,2013年台灣和紐西蘭先簽訂了FTA,2014年初的時候,就有報導說台灣跟紐西蘭的貿易赤字很快速的上升,但是在社會上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大家對與其他地區簽訂FTA不會像反服貿一樣有強烈反對的情感。由此更可以看到反服貿是源於政治的考量,而非一般性的反對FTA。

再則,簽訂FTA必然意味著雙邊貿易進一步的開放,而就考慮的原則來說,如前述,貿易上越開放越好這個原則當然不可行也不可取,同時,越不開放越好這個原則也是不可取不可行,也就是說,現實總是複雜的,總是帶給我們很多抉擇上的困難,一般而言,太簡化的口號與原則多是不可取也不可行的。因此,我們必須面對現實,先進行內部協調並凝聚內部的共識,看要如何因應。若要比較的話,南韓的狀況如何?南韓一向採取積極參與國際競爭的態度,近來則認為FTA簽的越多越好,推動的速度也非常的快,在其國內雖一直有很多爭議,但也有熱烈而實質性的討論。顯然,因台灣內外環境不同於南韓,不可能也沒必要採取FTA簽的越多越好的策略,然而,基本上採取一個防衛性的思考角度,仍是不可避免的。

我們再來談一下「反全球化」的説法。反全球化到底是什麼意思?必須說這是一個意義含混的名詞。我們知道全球化大致上意指貿易、投資、人力、文化等各種方面的跨國界流動。然而,「反全球化」是指說要完全反對上述的跨界流動嗎?讓我們先來考慮兩個極端例子——完全的流動跟完全的不流動,而這兩端顯然都是不可取也不可行的。因此所謂的「反全球化」是要反對哪一部分?到底所指的是什麼呢?其實並不清楚。我們在講反全球化的時候,是理解到這是一個相當普遍的情感,但是我們作為知識分子在運用這個名詞的時候,就必須要謹慎思考我們到底意指的是什麼。

當然另外一個常被用到的說法是「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只是在最近太陽花相關論述的用法中,到底它的意涵是什麼呢?是反對以新自由主義模式進行全球化?還是就是反對全球化?我要說這其實又是一種挪用,當我看到這個用法時心裡特別覺得不安,因為我也曾經說過「反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意思是我認為不能全面地反對全球化,而是要反對美國主導的以全面自由化的方式推動全球化。然而看到這說法被用在這個地方我心裡不安。因為從太陽花學運到現在,引用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背後主旨還是反中,只是說反新自由主義一向被認為有正當性,因此就這樣子的挪用。

極右翼成功捕捉反全球化的情緒

下一個部份我來講一下「反全球化」運動的源起。這是一個在全球、尤其是先進國家相當普遍的一個現象,它的起因是什麼?大致來說,起因可說就是一種焦慮感,就是在經濟相對有優勢的社會裡大眾的焦慮,因為現在全球化的速度加快,各國經濟的比較優勢變遷的越來越快,產業的變遷與遷移也越來越快,經濟相對先進地區的勞工就常會看到本地的資本外移了,原有的工作機會外移了,當然就會引起焦慮跟不安。對此要怎麼樣因應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而有一種方式就是怪罪對方,怪罪後進國家搶了工作機會,因而會推動保護主義,引發排外情緒、甚至種族主義等。例如,在1980年代的時候,東亞與台灣經濟地位是上升的,因此我們當時就成為歐美國家怪罪的對象,就像我們現在怪罪中國大陸一樣,這其中的邏輯是相同的。現在反全球化運動似乎流行全球,然而這是最先在西方興起的運動,而其興起與上述因素密切相關。

圖四、不同國家對貿易與就業態度的差異,2014。</br>資料來源:〈發達國家民眾反全球化情緒滋長〉,《金融時報》FT中文網,2014年9月17日 。

最近《金融時報》引用了一個美國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所做的一個跨國調查,涵蓋四十多個國家,調查各國人對全球化的反應(圖四)。它發現了一個現象,先進國家的人民較多覺得參與國際貿易會帶來失業,而新興國家的人民則較傾向認為貿易意味就業的增加。圖四下半部分顯示金磚各國人民因為經濟正在發展,他們就覺得參與貿易會帶來就業。而台灣民眾在不同時期對此問題的態度上的變化也與此相類似,例如,若是在1980年代詢問台灣民眾,大家會覺得參與貿易會帶來就業,而如果是今天做訪談,則認為貿易會帶來失業的比例會較前來的高。

所以現在這個狀況對於還自詡為進步的知識份子就帶來難題,反全球化是「進步的」嗎?我們看到在先進國家,反全球化的情緒是有普遍性的,但各種不同派別各提出何種說法呢?先看兩端:贊同全面全球化的包括傳統主流的保守右翼,以全球為市場的跨國大資本,以及新自由主義者;而反對全球化的主要是先進國民粹右翼與極右派。此外,還有一個很吊詭的現象,反全球化、反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左翼,竟然立場與歐美民粹右翼有高度重疊之處。而眾所周知,歐美民粹右翼援引民眾反全球化的情緒,推動經濟保護主義、排外、甚至種族主義,可說反全球化聲勢最浩大的其實是極右翼。極右翼的主張可引法國國民陣線為例,其主張包括:反移民(種族主義)、反全球化、反歐盟、保護主義、法國國族主義。

因為民粹右翼更能吸引對全球化不滿的人,因此近年來,歐洲極右翼政黨在各國選舉中所得到的支持不斷升高。例如在2014年,瑞典民主黨首次獲得12%選票,德國新選項黨在地方選舉得票率超過一成,法國國民陣線主席馬琳·勒龐(Marine Le Pen)在民調中領先現任總統奧朗德,英國獨立黨像法國國民陣線一樣,在該國2014年5月歐洲議會選舉中得票率第一,此外,近年來美國茶黨在選舉中引起風潮。

最近看到一個相關的新聞,即屬社會黨的法國總理曼紐爾·瓦爾(Manuel Valls)對此現象表示甚為焦急1,因為民調說如果2017年總統選舉進入第二回合的時候,國民陣線的馬琳·勒龐會擊敗現在這個民調非常低的歐蘭德總統,當選法國的總統,雖說這會是三年以後的事情。法國總理指出在爭取民意的競爭上,極右翼帶來極大的威脅,社會黨政府必須回應這威脅,但如何因應?他說 "We have to act and speak 'differently' in order to be listened to and to be heard" ,就是說社會黨必須提出不同於極右翼的說法跟訴求,但是在同一個講話裡面,他有沒有提出來呢?沒有。

不同於右翼的說法在哪裡?我們知道西方左翼的學術開始有小幅的復興,如皮凱提(Thomas Piketty)的書《二十一世紀資本論》(Capital in the Twenty First Century)在美國竟然成為暢銷書,造成一個不得了的風潮,這當然是一個非常令人欣慰的發展。但是在政治上的發展是如何呢?左翼在政治上的勢力可說仍然非常小且尚未有復興之勢。西方左翼思潮未能推出有效的、集結人心的新論述,而讓極右翼成功地捕捉到了反全球化的情緒。左翼面臨艱鉅的挑戰,必須提出「如何及為何反全球化」的論述,並且必須與右翼論述有所區別。2011年美國興起的佔領華爾街運動,曾經聲勢浩大,但仍然因為難以產生新的論述而默默收場了。台灣的情況與上述西方國家情況有共通之處,即產業變遷與政治前景帶來焦慮。如何提出新論述其實是一個全球性的挑戰。

台灣必須面對的課題

在此總結一下台灣與上述先進國情況的共通與特殊之處。就共通性而言,可以說台灣已經有相當高程度的經濟發展,經濟地位已經接近先進國家,也就是說,已經進到會要去怪罪其他後進地區的這種位置。上述分析就是指出說,台灣所處的經濟發展階段會影響民眾的感覺與說法,而太陽花運動相關論述則是挪用所謂「西方進步論述」來合理化如此的情感,因此若自詡為進步知識份子就不能隨俗的跟著這個論述走。至於特殊性部分,就清楚是中國因素了,即除了經濟因素外還加上特殊政治因素,中國因素對台灣的影響特別大,同時台灣「排外」的對象更特別集中於中國大陸,以強烈的「反中」情結呈現。

其實所有的國家都在面對如何因應全球化這問題,這已成為最重要的政策問題,一方面要考量經濟開放到何種程度,一方面是國內相關配套的社會政策是否到位。不少有識者認為必須要對全球化的負面影響提出相對應的社會政策,如此才能抗衡民粹式的一味反開放、歸罪於他國、回歸保護主義的保守主張,也才能維續全球經濟秩序。 即應把社會保險與貿易開放看做是一個銅板的兩面,缺一不可。同時,社會必須公開討論此議題,設法凝聚共識決定策略,並建立制度來補償全球化的受害者,以維持社會公平與正義。同時在開放的同時應要求開放的受益者能分享其受利,並確實負擔應負的稅賦與責任。

在現實上,是否有可能為台灣提出一個獨立於大陸的經濟願景?任何反對服貿與ECFA者,都有責任提出一個具可行性的替代方案,一味反對是不負責任的。然而,過去二十多年來,兩岸經濟關係持續發展,整合程度逐步增高,但至今並沒有人提出過可行的替代方案,而就常理而言,確實很難為台灣推想出一個獨立於大陸的經濟願景。但是在當今台灣社會,反中情結影響所及,逃避現實、拒絕面對問題的態度甚為普遍,因此就會去尋求各種可以挪用的論述來合理化自身的逃避。不過,自身的問題必須自身來面對,全球化問題與兩岸關係問題,怪罪他者無助於事,必須正面面對,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案。所有國家都需尋求因應全球化的對策。只是在台灣面對的全球中,中國大陸佔了超大的比例。不面對中國大陸,實無法提出經濟願景。而逕自挪用所謂的「西方左翼進步」論述,並無法幫助我們去面對所必須面對的現實。

「反發展」可以是完整的答案嗎?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在此無法深入討論這個問題,只能簡略如下說明。諸多社會在現代化的溫飽目標初步達成之後,會因不滿於現代化帶來的社會變動與付出的代價,而對過去前現代社會興起懷舊之情,並提出反發展的主張。然而,後進地區追求現代經濟發展是因應西方挑戰的自立自強之舉,其實沒有太多選擇。雖說在初達溫飽之後,較有餘裕對自身現代化道路作出反省,但是反省的必要性,並不應該用來否定當初設法現代化的努力。此外,簡單來說,無論對現代工業化有何疑慮與反思,任何時刻要保持充分就業應是最低限度的經濟政策的目標,而要不計代價的「反發展」就會與充分就業的目標有衝突,因此將「反發展」目標置於優先是不切實際的。再則,台灣數十年來受利於出口導向成長,高度參與全球市場以及中國大陸市場,實在沒有立場宣揚全面反全球化、採取保護主義,並將調適問題怪罪於對方的這些説法。

我今天講的是非常理性的語言,但是這樣的語言卻是沒有辦法處理大家反全球化、反中的情感,那部分需要另外一種論述。我只是針對這個部分告訴大家,太陽花學運反對服貿的相關論述很多是挪用了所謂的西方左翼進步論述。一方面來說,挪用本身即有問題,因為那些論述本身即難以因應今日困局,並且和西方的民粹右翼的論述是那麼樣的接近。另一方面,之所以要挪用各種論述,其實主要是為了逃避直接面對兩岸問題。在中國大陸快速崛起後,影響所及全球眾多國家都在設法作出調適,台灣更是顯現出因應上的困難,難以直接面對中國大陸與兩岸問題的狀況。因此,在由反中情感推動的各種運動中,都是挪用各種其他說法,而不是正面面對。

然而,必須說我們經濟的前景和未來都繞不開中國大陸,我們必須去面對,我們必須認識到自身為何及如何逃避面對這現實,進而去面對這困難的問題。回顧歷史,台灣戰後數十年處於冷戰環境,在美國支持下擔任圍堵中共的前哨堡壘,親美反共的冷戰傳承下,反中情結自有其基礎。而認識到自身的歷史,認識到自身親美反共的意識與當今社會反中情結的關係,應是我們開始去面對現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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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主編: 

瞿宛文

美國Stanford大學經濟學博士。現為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兼任研究員,台灣大學城鄉所與經濟系兼任教授。研究著重於台灣與東亞經濟發展,近來也開始探討中國大陸經濟相關議題。曾任《台灣社會研究季刊》主編與社長。著作包括《台灣的不成功轉型:民主化與經濟發展》、《台灣戰後經濟發展的源起:後進發展的為何與如何》、《全球化下的台灣經濟》、《超越後進發展:台灣的產業升級策略》(與Alice H. Amsden合著)等。

臉書討論

回應

看完小英最新貼文 他挖出6年這段嗆馬語錄一比驚呆:還有臉?
2022-12-22 中時新聞網 謝雅柔

九合一選舉民進黨慘敗,總統蔡英文昨日在臉書發文指出,執政的人看的是各項數字所表現出來的國家整體表現及實力,「但數字背後的虛實,與人民實際感受有落差」,引發許多討論。對此,粉絲專頁「政客爽」提及2016年蔡英文曾嗆前總統馬英九「顯然只想從成千上萬的數字中,找出對他有利的數字」一事,砲轟蔡英文。
2016年,蔡英文曾針對當時馬英九總統的文告內容批評,認為馬英九顯然只想從成千上萬的數字中找出對他有利的數字。蔡英文當時強調,馬英九的文告讓她提醒自己「絕對不要做數字總統」,數字只是施政者的參考,不是政治追求的目標。蔡英文說,「如果只是看見數字,沒有看見人民的感受,那只想用數字矇混遮掩,反而忽略人民真實的感受,那樣的政府,就會是令人失望的政府」。
粉絲專頁「政客爽」諷刺表示,2016年蔡英文嗆馬英九只想從成千上萬的數字中,找出對他有利的數字。2022年的現在,蔡英文跟蘇貞昌從上至下,天天都在報數字,天天都在找對自己有利的數字。蔡英文2016年說,如果只看見數字,沒有看見人民的感受,那只想用數字矇混遮掩,反而忽略人民真實的感受,那樣的政府,就會是令人失望的政府。未料,蔡英文昨在臉書坦言,執政「數字跟人民實際感受有落差」。
該粉專痛批,蔡英文承認其執政就是忽略人民的感受,就是失望的政府,「請問當年狂嗆馬政府的民進黨們,你們下次大選還有什麼臉、有什麼資格要台灣人投票給民進黨?蔡英文都承認沒做到當年承諾的事情」。

台灣人成功地將外來政權關回牢籠,卻對本土政權過於寬容
這就是台灣民族主義所帶來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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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踢踢實業坊
看板Gossiping
標題Re: [問卦] 只有我覺得八卦反政府反到很病態嗎
作者s9234032 (琥珀貓)
時間May 28 01:45:35 2021

老實說,我很慶幸這次民進黨的失敗
因為他們在造神之路上走得太遠,差點就讓陳、蘇、蔡成神
(不得不說,這次疫情,我也有一瞬間的幻夢)
(但是看到當初側翼對公衛派的萬歲衝鋒,我只覺得可怕)
因為離白色恐怖仍太近,所以台灣人還沒有完成從受害者轉變為自己的主人
作為一群從國民黨的黨國牢籠中逃出來的台灣人,我們卻忘了把身為「台灣人」的統治者關回監牢
也因為對於中共侵略的恐懼感,我們更捨不得將「台灣人」的統治者關回牢籠
台灣人成功地將外來政權關回牢籠,卻對本土政權過於寬容
這就是台灣民族主義所帶來的危害
「人類千萬年的歷史,最珍貴的不是令人眩目的科技
不是大師浩瀚的經典著作,不是政客天花亂墜的演講
而是實現了對統治者的馴服,實現了把他們關在籠子裡的夢想
只有馴服他們、把他們關起來,他們才不會害我們」
台灣人不需要神,只需要在牢籠裡的統治者

蔡執政七年才知和平保台?李明璇:817被騙
2023-02-10 中評社台北2月9日電(記者 張穎齊)

蔡英文近期對於兩岸政策態度放軟,喊出願意與北京對話、穩定兩岸和平。有“韓家軍女神”、“最美發言人”之稱的中國國民黨發言人李明璇接受中評社訪問表示,抗中保台了7年才知道要和平保台,非要發現戰爭在眼前、恐變成烏克蘭第二才知其重要性,2020年投給蔡英文的817萬人都被騙了。
年僅29歲的李明璇,出生高雄市,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傳播學碩士,現任國民黨發言人與黨代表,父親李玉文為國民黨高雄市黨部副主委,丈夫潘德翰為國民黨前青年部副主任。李明璇曾任北漂青年與韓國瑜座談會主持人、高雄市政府市政顧問等,去年獲得黨代表全黨第一高票,現爭取新北市板橋區的立委提名。
李明璇表示,蔡英文近期對兩岸政策的放軟,她覺得很瞎:突然與民進黨主席賴清德一樣開始改為“和平保台”,WHAT(什麼)?都已執政7年才知道和平的重要性,那前面到底在抗中保台個什麼?現在又把台灣弄到什麼地步?
李明璇說,去年美國前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來台,蔡政府原本說敢與對岸抗爭。結果全世界許多國家都認為台灣恐怕成烏克蘭第二,蔡政府就躲起來、不敢講話;連飛彈過台灣領空時,不僅是日本通知才知,還辯稱飛進大氣層沒關係,荒腔走板只為黨的政治利益。
“要搞台獨,為何現在執政了又不做?”李明璇說,發現戰爭就在眼前,蔡政府執政的最後一年才知和平的重要性,這817萬人都被蔡英文欺騙了。
關於國民黨2024大選,鴻海創辦人郭台銘與國民黨新北市長侯友宜都被看好。李明璇說,呼聲很高都是好事,代表大家希望在野黨能出現一位可打贏民進黨的人,不管是郭或侯出線都是好事,國民黨主席朱立倫也清楚表達要推最強候選人。
韓國瑜在2024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李明璇說,“就我跟韓的互動,韓很樂於做輔選全台的最強母雞,因他這次並沒有要選總統”。
李明璇也向中評社表示,她現在的目標鎖定選板橋區的立委。自己雖是高雄人,很多人勸她選高雄,但她是板橋媳婦,先生在板橋和在地幾位議員關係都很好。板橋是在地國民黨最能團結的選區,因板橋向來很綠、幾乎很少有藍委出線,她很願意在這個艱困選區開疆闢土。至於是選板橋東區還西區,她都願意出戰。
對於多名國民黨台北市議員喊出世代交替,紛紛上位選立委,李明璇說,自己也完全不怕初選,但畢竟立委是一對一選舉,和議員選舉並不同。國民黨辦初選有太多前車之鑑,就是初選輸的那一方不願意全力幫贏的,無法做到有效團結。
李明璇指出,台北市喊出世代交替的立委第六選區(大安)、第七選區(松山、信義)、第八選區(文山、中正)都很藍,若過初選,基本要當選就不難。但其他艱困選區,光靠團結都不一定能贏。因此若在很藍的選區辦初選沒關係,艱困選區仍要關起門來好好協調,最重要的就是讓藍委席次增加。

藍譏蔡政府 不敢譴責暴力
2021-01-09 中國時報 趙婉淳、黃福其、張立勳

川粉暴衝美國國會,前總統馬英九辦公室昨質疑,各國領袖紛紛譴責暴力,為何蔡總統、蘇院長如此靜默、沒同聲譴責暴力?馬昨晚也批評,此刻蔡政府無動於衷,可能會引起拜登誤會,對我們沒好處。國民黨前主席朱立倫也炮轟蔡、蘇,不要雙標到不願表態,甚至護短。
川粉攻陷議事廳,華府國會山莊濺血,蔡總統對此沒表態,外交部僅以「遺憾」回應。馬辦指出,此事震驚全球,所幸在美國警方與國民兵強力執法下,暴亂迅速落幕,突顯任何民主法治國家都無法容忍非法暴力,包括加、英、法、德、歐盟、紐澳、印度等國政治領袖都譴責暴力對民主的傷害;無論訴求為何,都不可暴力逾越法治界線。
馬辦說,反觀2014年太陽花學生占領立院及行政院,民進黨不僅為學生行動背書,並鼓勵黨員支持學生占領行為;尤其政院被暴力侵入破壞時,如今擔任總統、行政院長、立法院長及駐日代表的蔡英文、蘇貞昌、游錫堃與謝長廷,當時還到場靜坐力挺;民進黨執政後,不但對入侵公署、損壞公物學運人士撤告,學運帶頭者更高升民進黨職,「民進黨對民主法治的認知,為何與國際社會如此天差地遠?」
朱立倫也點名蔡、蘇,作為民主國家領袖,不要有差別待遇,都要堅持民主、自由、法治與人權;並呼籲北京、華府兩個世界強權,新一年負起責任讓世界更理性、穩定。
國民黨主席江啟臣昨也表示,蔡政府很多事都雙重標準,包括對民主價值認定;如果台灣要說服國際或自己人民,不管誰執政,在民主、人權和各方面價值認定上應該要標準一致。

戒掉職場上的「酸葡萄心態」
2016-08-30 SmartM人才培訓網 丁菱娟/世紀奧美公關創辦人

前一陣子,與一些新創的團隊,到杭州、上海拜訪了阿里巴巴集團以及大陸的一些新創公司。我覺得這是一堂震撼的學習之旅。震撼的是看到,大陸企業在互聯網的成長不僅已經超越台灣,甚至可以說是領先全球。
看著台上大陸的菁英豪氣地說著,而我們坐在下面的年輕創業家們認真地猛抄筆記和拍照,我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個景象,時空背景的更換讓我有些錯亂。記得我第一次到大陸時,約是在1990年左右,行銷和品牌對他們而言是一塊新鮮而夢幻的名詞;所以當我與一群官員及企業家碰面的時候,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低著頭猛抄筆記,深怕漏了什麼重要的訊息,恨不得挖空我所知道的知識。現在物換星移,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令我感慨很深。
會後,我詢問這些青年創業家的感想。大家覺得,大陸在龐大的市場提供了行銷海量的消費者資料數據分析與統計,在雲計算與大數據工具的推波助瀾之下,互聯網的觀念和做法上可以說是進步神速,非常先進。當然,政府的支持更加速了這場革命。有的人羨慕,想要吸取經驗、希望借力使力;有的人卻不以為然,認為這只是市場與機會的優勢。
大陸在互聯網的領先已經是事實,這時候的心態很重要:看得到別人的優點,就會想要思考人家怎麼做、我們要如何改進。看不到別人的優點,就會用酸葡萄的心態安慰自己,覺得人家只是市場大、人口紅利多的結果。我突然記起一位前主管說過,「景氣再怎麼不好也有賺錢的公司,景氣再怎麼好也有不賺錢的公司」。所以市場大小和景氣一樣,一味地歸咎外在環境其實沒有實質用處。
我相信,成就一家企業,除了市場大小這個因素之外,需要面對很多的挑戰才能達陣。如果我們忽略了對手努力的過程,只看到了別人表象的優勢,然後有一種不屑的心態來自我安慰,這樣我們便沒有吸取他人的經驗、注入學習的動力,對我們自己的高度和進步一點幫助都沒有。
競爭力也必須來自於願意學習的心,敞開心胸接受別人的成功。看見別人的好一直是我認為在職場上很重要的一種心態,縱使是競爭者。這樣我們才能夠看到自己的不足,願意繼續學習成長,吸取別人的長處,砥礪自己更進步。
事實上,我欣賞不斷前進的台灣的年輕人:他們靈活、有彈性的思維、創意新穎自由、習慣在困境中尋求自己的道路,也淬煉出一種不怕失敗的膽識。雖然台灣的市場不夠大,但是互聯網是跨國界的,所以他們不斷地嘗試,跨海求經,尋求異業結合,擴展人脈,開疆闢土,唯一不足的是基金的挹注。如果政府能夠在政策上提供青年友善創業的條件,我相信這群年輕人絕對可以為台灣走出不同的格局。

所謂「美國是為台灣好,台灣應該要犧牲一些」的「美國爸爸論」,在台灣利益、台灣價值與台灣人尊嚴之前,是說不通的。搬走「護國神山」台積電,還要台灣人說謝謝的「話術」,是把台灣人當傻瓜,讓人感到噁心。台灣興起「疑美論」有其理由,美國不能怨懟,因為那是美國自己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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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不能怨懟台灣「疑美論」興起
2023-01-20 洞傳媒 羅慶生/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

日前,台灣民意基金會民調顯示,台灣「疑美論」興起,尤其是年輕世代。雖然整體有5成3民眾不認為「美國軍援台灣會將台灣推向戰爭」,20歲到24歲的年輕人卻有51.5%表示「非常同意」或「還算同意」。或許戰爭對年輕世代的影響超過年長者,因而畏懼或不願發生戰爭的傾向更為明顯。如果是這原因,那麼20歲以下的台灣人或許將更懷疑美國對台灣別有用心。
對此,不久前來台訪問的美國前副國家安全顧問博明(Matthew Pottinger)在政大演講中批判。他指出,認為美國準備把台灣烏克蘭化的論點「和北京的宣傳有點像」、邏輯荒唐錯誤,甚至嘲諷「荒謬的氣味,就像台北夜市的臭豆腐一樣臭」。但美國真能怨懟台灣「疑美論」的興起嗎?博明搞不清楚:臭豆腐對美國人來說很臭,但對台灣人來說吃起來很香。
其實台灣出現「疑美論」是很不尋常的。從美國與中華民國邦交的歷史來看,即便1979年斷交,美國不再承認中華民國,台灣仍一直是美國的堅定盟友。無論藍營執政或者綠營執政,無論兩岸政策是「和中」抑或是「抗中」,外交政策的基調都是「親美」。然則為何會出現「疑美論」?雖然民進黨主席賴清德呼籲「不能讓懷疑美國的言論成為社會共識」,但無風不起浪,問題或許是出於美國而不是台灣。這兩年美國在台灣議題上的操作,純粹只為自己利益的現象過於明顯且急躁,才會引起台灣年輕人的擔憂。
以博明的言論為例,這位和美國前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同被中國大陸制裁的政客曾在記者會上表示,他認為台灣的半導體產業非但不能成為防衛台灣的「矽盾」,反而是北京想侵台的導因。因此美國提升半導體產業市占率,將有助降低北京侵台動機。
博明指出,中國想控制半導體產業,不再仰賴從台灣或美國進口,如此就可輕易將其他國家當作「人質」,例如對澳洲的做法;因此美國跨黨派的共識,是絕不能讓中國獲取這樣的控制力。美國除了實施晶片出口管制外,也積極提升自身的半導體產能,如此才能讓北京三思,即使攻占台灣也不能獨占全球半導體市場;因此台美在半導體領域合作,將有助於創造一個更能嚇阻中國侵台的全球經濟體系。
這論述乍看合理,其實大有問題,不僅隱藏著美中霸權競爭的假定,還存在犧牲盟邦以維持美國霸權的邏輯。只要是立足於台灣利益,都將難以接受。
所謂「絕不能讓中國控制半導體產業」,即意味著美國認為應該繼續由美國控制。擔心中國可輕易將其他國家當作「人質」,則反映現在是美國將其他國家當作「人質」,例如施壓荷蘭和日本共同制裁中國半導體產業。這顯示:美國推動「美中競爭」的本質就是應對中國挑戰,繼續維持美國霸權。不過美國基於自己的國家利益採取積極行動,是理所當為,台灣人沒有什麼好抱怨。
然而,強調「台美在半導體領域合作,有助於創造一個更能嚇阻中國侵台的全球經濟體系」,卻是操弄「話術」,將美國自己利益包裝成台灣的利益,這就有些過頭。無論從任何角度,美國施壓台積電赴美設廠,都是有利於美國而不利台灣。因而拜登總統才會興奮地宣布:美國製造業回來了!而台灣則在經濟上有被掏空的疑慮,台積電的高雄廠即被緩建。安全上疑慮更深,「護國神山」被搬走,能不擔心嗎?如果這樣還要被說成是為台灣著想,讓台灣情何以堪?
所以博明才會想說服台灣人:台積電不是「矽盾」,反而引誘北京入侵;搬到美國,反有利台灣安全。但這種「話術」只會讓台灣人更難過。這豈不是明確表態,美國不會因台灣生產全球9成的先進晶片就出兵保衛台灣,所以沒有什麼「矽盾」?美國之前確實很擔心,商務部長雷蒙多就講過「令人徹夜難眠」的重話;現在當然可以放心了,因為台積電已經到美國設廠。
將台灣擁有台積電列為北京想侵台的原因,完全不合邏輯。「台灣半導體之父」張忠謀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一旦發生戰爭,台積電就毀了。即便中國想拿半導體先進產能,動武結果也只得到個空殼甚至是廢墟。真認為中國戰略家的腦袋都是漿糊?
因而博明的說法,只會讓腦袋清楚的台灣人認為,美國占了便宜還賣乖。進而質疑:拜登政府所謂的共同利益、價值觀與合作,都只是包裝美國利益的話術而已。「美國優先」的實質不變,只是前任的川普總統敢講清楚。
事實上,質疑美國犧牲盟友成全自己利益,不是只有腦袋清楚的台灣人,美國歐洲盟邦同樣如此。美國以制裁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為由,要求盟邦抵制俄羅斯的石油與天然氣,讓歐洲能源價格暴漲,美國油商則大發利市。生產成本墊高的歐洲企業不得不尋找新的生產基地。美國則透過《降低通膨法案》提供補貼,吸引製造業到美國,造成歐洲「去工業化」危機。法、德對此提出抗議,但美國不理。
德國總理蕭茲在中共20大結束後,即率團訪問北京;其他歐洲領導人,也利用峇厘島G20峰會期間,紛紛尋求與習近平會晤。這種打臉美國的作法,都暗示對美國只顧自己利益的做法不滿。
更明確的訊號,是荷蘭遲遲不同意加入美國對中國半導體制裁的行列。美國在要求荷蘭拒絕出口ASML最先進的EUV光刻機到中國後,現在想進一步將限制擴大到前個世代的DUV光刻機,以更徹底的封殺中國半導體產業,但未考慮這將造成ASML與荷蘭整體半導體產業的損失。如此等於美國自己獨享打壓中國半導體產業的利益(因為先進晶片將由美國製造),卻要盟邦付出代價。這種「美國優先」的操作,和要求盟邦抵制俄羅斯能源異曲同工:美國獨享天然氣價格暴漲與製造業回美國的利益,付出代價的卻是歐洲人。
美國施壓荷蘭已有一段時間,且態度愈來愈強硬;荷蘭擋不住,不得不同意配合,但要求美國補償損失。這不容易,因為此例一開,就會有其他國家要求比照。美國聯邦政府現在財政非常緊張,債務已達31.4兆美元的借款上限,要美國掏腰包可不容易。僵持多久,就讓我們看下去吧。
這就是美國的問題。美國要維持霸權應對中國挑戰,合理;從盟邦吸血來茁壯自己,卻不合理。強硬施壓的態度已經引起歐洲人不滿,比利時首相德克魯(Alexander De Croo)即將美國這種咄咄逼人的行徑比喻成惡霸。
在台海同樣如此。台美合作是互惠,應該相互尊重。因為台灣固然需要美國協防台海,美國同樣需要台灣守住第一島鏈,否則將喪失西太平洋海權。所謂「美國是為台灣好,台灣應該要犧牲一些」的「美國爸爸論」,在台灣利益、台灣價值與台灣人尊嚴之前,是說不通的。
搬走「護國神山」台積電,還要台灣人說謝謝的「話術」,是把台灣人當傻瓜,讓人感到噁心。台灣興起「疑美論」有其理由,美國不能怨懟,因為那是美國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