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有民間團體成員入閣或投入選舉,總會引發社運圈環繞著「體制內」與「體制外」位置的辯論,進去的無非都說是為了實踐理想或者遷就資源而不得不然,在外頭的則強調要堅守監督或抗爭崗位。大致來看,人們談論體制內/體制外的區分對立,和政府/民間的區分對立關係,基本上呈現直接相對應的關係。例如把國家政府、政黨政治看成是「體制內」;NGO、民間、公民社會則是當然的「體制外」。
然而,現代國家的治理型態,原來就是官民協作的,政府與民間都共同是這「體制」的重要構成成分,彼此互相搭配。正好比政黨間的輪流坐莊:今日在野、明日在朝一般,NGO成員剛剛在部會門口高喊拆政府,一晃眼進去委員會領出席費,或者進一步擔任部會機關要職,其實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所謂公民社會是政府的防腐劑、永恆的監督者,這類說法,其實也是這「體制」的一部份,掌權者施展、無權者監督,這是政黨政治中,執政/在野意義的延伸,差別在於,政黨是以整個黨的集體型態,進出掌權位置,而公民社會則只能以個人的方式進出,個人所屬的團體是「永恆的在野黨」。
就像是特定政黨偏好,人們也可能對不同NGO持差別態度。例如支持某個黨的理念而反對另一個黨;認為某政治人物上台可象徵民主勝利,另一位上台則是民主沈淪;相信某公民社會領袖出任官員是為實踐理想,而批評另外一些是背叛與被收編摸頭。無論如何,這些都是既有體制治理型態的一部份,當然,也因為是體制的一部分,上述這些選擇(如投票)與好惡(信任與否)的表態、檢驗,也就不會超過體制本身,都是體制本來所預期的回應。
「社會運動」,如果是訴求現有體制的根本變革,甚至上綱到革命,那麼便不該只是甘於位居「體制外」,而起碼應該是「反(現有)體制」。如果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動機與問題意識,那麼,成為「體制內」的一員,其實並不是在當官的那一刻才發生。今日批評當官者,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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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獨派已死
2019 獨派已死
2020-06-17 方格子 台灣星火
2019年的最後一天,分享今年的最後一篇記錄。
2019年我認為台灣最值得記錄的事件是:「獨派已死」,而苟活的一小撮叫「喜樂島聯盟」。不過,死去的獨派發出哭嚎,躺在中華民國的陵寢裏抗議喜盟不是獨派。逝者已矣,存者不被承認,自此台灣再無獨派。描述這個結局的最佳註解來自現任總統蔡英文,她曾說:「誰是獨派?」她做到了。
我不是獨派。按照獨派還活著的時候所列出的標準,本人從來都不夠格。我支持台灣自己成為一個名實相符的國家,是從理性的角度,認為這是對台灣人、和未來每一個在台灣誕生的孩子最有發展優勢的方向。但一路以來我所接觸的獨派,都告訴我「你沒有主張台灣獨立建國」的資格。因為在獨派眼中我是外來者,是中國流亡難民的遺緒。
約莫三年前,某個法理台獨的獨派告訴我,台灣人自決建國時我這種身份的人不能參與。只有日本放棄台灣主權時已在台灣落戶的住民、和與這種住民有血親淵緣的人才能參加住民自決。我這種人,只能等台灣成功建國後申請歸化為台灣國人。好神聖的獨派啊,是不是?
雖然我當時心中認為這種論述根本是落伍的鬼扯,但我並沒有排斥,因為我只看終局的目標,個人偏見我並不在意。但就在今年,蔡英文執政的最後一年。就是同一個人,公開表達支持蔡英文「中華民國台灣已是主權獨立國家」的論述,理由是「維持現狀才不會讓中華民國就地合法」。看到倨傲的語氣說出荒謬的論述,我終於肯定他真的是從頭到尾在鬼扯。
另一個,是我所欣賞的獨派青年,屬於我絶不懷疑他獨派思想純度的類型,一樣支持蔡英文。至於理由,我不想精確引述他的文字,因為我至今還是非常欣賞他,不想讓他覺得被針對。他臉書陳述的大意是「如果暫時認同中華民國是消滅國民黨的必要之惡,他可以接受」,這令我感到惋惜。這位曾經就「解殖論」跟我侃侃而談的朋友,有意識到他腦內根本沒有解殖嗎?
今年的尾聲,也是台灣獨派的尾聲。儘管枱面上還有眾多獨派政黨、社團,各自號稱有自己的主張、論述、謀略、政治判斷。但在我看來,他們的舉措都透露出一個本質,就是「蔡英文真正介意的,他們都不敢碰」。它們只能在主上容忍的範圍內各自強調彼此的不同,只敢在當權者劃下的紅線內玩自high的遊戲。這獨在哪裏?這算什麼獨派?
為了打倒國民黨而接受中華民國;為了不讓中華民國合法化而接受中華民國,不管視之為暫時的、過渡的;都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因為這種說法要成立的前提是:『台灣人的意識是可以任意操控、隨時改變的』。但這就衍生了二個誤區:第一是現實上不可能;第二是這根本不是獨立。
先有自由人,才能創建獨立國。而獨立自主的人民是非常、非常難以培養的。人民意識更是要經過很長時間凝聚的;怎麼可能在你想要打倒國民黨時跟著你認同中華民國,在你想要台灣獨立時就突然變成認同獨立?會有這種想法的人根本不理解什麼叫獨立。或是刻意扭曲了獨立的意義。當台灣連『自稱反抗威權的獨派』都認同中華民國,整個台灣社會的體制、思想、教育、歷史認同等面向就會完全浸潤和接納它。這不是什麼國家獨立的過渡,更沒有暫時可言。社會文化的演進哪有「暫時」的?別忘了,政治就是一般普羅大眾的生活。當台灣往中華民國的脈絡發展,生活其中的人民意識也會隨之奔流,想拉都拉不住。
就算可以用超凡的『政治造神』手段讓台灣人民跟從,試問:盲目地配合政治偶像喊獨立的人民是真的獨立嗎?當然不是,也不會成功。不透過長期孕育獨立自主的意識和思維能力,而想透過政治操作和謀略去達成「獨立狀態」,只會是『另一種形式的威權』。
2016年後的國民黨,為了向中國討得「大一統」後的滿漢全席,爭先恐後傾中。而2019年的「台灣獨派」,則在蔡英文的帶領下,圍著國民黨離席後的「中華民國殘羹剩菜」,舔舐得津津有味,邊吃還邊不忘記為自己開脫:「我吃不是因為它香,而是為了打倒國民黨」。看到過去「神聖的獨派」落得這付醜態,我終於理解「獨派已死」,死因是:「失去求生意志」。為了打倒國民黨,讓自己變成國民黨,就是它自裁的方式。
物有所終,自有所始。台灣至今唯一尚有餘溫的國家獨立火苗,我個人認為僅存於「喜樂島聯盟」,別無其它。曾經有位我欣賞的獨派前輩批評喜盟沒有政治判斷。我雖然認同,這卻反而是我個人最欣賞的一點,因為這最接近我所認同的獨立意義;這最不像早就該被淘汰的舊政治。所謂的政治判斷,簡單說就是「進退皆有政治損益的考量和策略」。在這一點上,喜樂島聯盟應該是不及格,但這也是它至今還「活著」的原因,更是它之所以有價值的原因。
2019年所有「政治判斷佳」的獨派,在策略上幾乎都是『在不罵蔡英文、不和民進黨作對的前提下,儘量表現得不像小綠』。大處不違背,小處儘量做區隔,以此試圖分一點傳統綠票期望壯大。但其實都淪為附庸,連帶背書中華民國。這種政治判斷,比比皆是,台灣一點都不缺。稀奇嗎?這種「獨派」,早已身亡,形同僵屍,有何期待?
喜樂島聯盟當然有其固執難搞的部份。我並不否認連我在跟他們接觸的過程中都常常腹誹,但這個政黨至今沒有失去我的欣賞和尊重。因為它們敢在當權的法西斯紅線之外衝撞,敢在獨派自我設限的紅線外堅持。在台灣獨立聲量寂滅的2019,這群傻子又臭又硬的扮演一個裏外不是人的豬頭角色,承受各方的譏誚怒罵,站在統獨光譜最遠的那一端,告訴每一個曾經夢想國家獨立的台灣人:「你們還可以回頭」。這將是對關鍵世代已沉淪的台灣最有用的存在。
2020喜樂島有戲,未來的八年獨立進程才有戲。其實喜盟大可以對批評它的黨說:「不然正名制憲換你來做」。我想這些已死的獨派沒一個會接受,因為它們都有『政治判斷』。我由衷建議喜樂島聯盟,別再自稱獨派,獨派已死;新的一年,想個新的稱謂,開啟新的時代吧。
民主制度帶來的弊病就是我們不再覺得國家是敵人
民主制度帶來的弊病就是我們不再覺得國家是敵人,還自認為可以騎在國家之上指導國家。結果國家就透過「合法手段」、「公眾利益」等說詞不斷溫水煮青蛙式的擴權,還可以繼續獲得人民的支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