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企業創造繁榮,而租稅摧毀它──這是新自由主義的一項經濟迷思。順著這種邏輯,可以進一步推論:稅課得愈少,我們就會變得愈欣欣向榮;各個社會爭相減稅,將能吸引投資並鼓勵創造財富。
事實上,假如沒有政府經費支持教育、醫療保健、基礎設施與充分就業,私人企業根本不可能發揮任何功能。稅收每課一分錢所產生的繁榮,就和私人企業一樣多。租稅戰爭(Tax Wars)1造成以欺騙的手法競相砍低稅收水平,恐嚇社會將更加貧窮,甚至被摧毀。敏銳的投資客──甚至是富豪們──都再明白不過:他們只會在稅負水平「最具競爭力」的地方大量投資?這個說法根本是胡說八道。
那麼,究竟什麼才是正確的、好的租稅制度?與其說這是經濟學問題,不如說是政治問題更為貼切。在一個民主國家,公平的基本原則是更可能適用的。「先進」的稅制意味著最寬大的肩膀扛起最多責任。「倒退」的稅制則是另一套運行方式,每個人都支付相同水準的稅賦,例如消費稅(增值稅、商品稅和其他諸如此類的稅)。
眾所皆知,瑞典、挪威及丹麥等北歐國家擁有全世界最高、最先進的稅收制度──而他們同樣也以最繁榮、最成功的社會著稱。當瑞典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將稅負提升至60%時,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的瑞典人很樂意支付。即使你沒有住在瑞典也能知道,這樣先進的稅制並沒有使得經濟成果停滯。
新自由主義一手造就了倒退的稅制並欺騙大眾。對於富有的企業與個人而言,比起繳稅給稅務機關,資助顧問公司的龐大產業並羅織精密的(避稅)天堂大網已經變得更加有利可圖。結果,最富裕的一群人完全沒有支付任何稅金。事實上,他們一直都接受來自社會其他人的補助,包括為數眾多的在地企業。
這一切都被扔進經濟大衰退急遽造就的信念中。政府借款與財政赤字僅在稅收無法有效支付政府支出時發生。在一次大衰退期間,稅賦收入大減。表面上看來,提升稅收恐怕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然而,作為本質上另一種政治選擇,減少政府支出同樣也會把狀況搞得更壞。
在英國──這個聲名狼藉的避稅天堂庇護所──企業與富人的租稅都被實質刪減,另一方面增值稅(Value Added Tax, VAT)卻劇增。租稅戰爭與倒退稅制已經成為定義「財政緊縮」的特徵,但它們對於刺激投資沒有任何貢獻。2014年底,英國的投入資本達到2009年以來的新低,這個數字仍在持續下跌,已經比其他任何歐盟國家都來得低。
「每個國家都會制訂自己的稅率,但……在一個全球資本的世界裡,在一個我們互相競爭的世界裡,在一個我們都希望鼓勵他人建立事業、培植事業並大力投資的世界裡,實施完全不具競爭力的高稅率,我認為是錯誤的。」
──英國前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
還有其他方法也可以看出來,新自由主義的租稅制度並非理所當然。舉例來說,假設我們看的是企業與個人的私有財產,而不是收入。經濟學家皮凱提(Thomas Piketty)估算,政府機關現下平均而言完全沒有任何財產,它們的債務差不多就等於它們的資產。然而,私人資產的金額卻是私人負債的六倍,因此他曾建議對私有財產一次性地課15%的稅,「這將會獲得將近政府一整年的收入,並因此得以立即償還所有政府流通在外的債務。」2
這樣的稅會不會在近期出現?皮凱提並不抱持希望,至少在新自由主義當道的期間不會。然而,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針對金融投機行為的「交易」稅,例如對外匯交易課徵「托賓稅」(Tobin Tax)能有攔阻金融混亂的附加正面效果。兩種稅都能對於解決持續性的經濟問題有所幫助。
某一種現實主義的論調會認為,期待稅制變得更好、更公平並不是……呃……非常務實。另一種現實主義則告訴我們,新自由主義的稅制仰賴迷思與宣傳喊話。事實上,從富人身上課一些些「財富稅」3,就能產生綽綽有餘的資源來扭轉經濟大衰退。精明的投資者們,可能也會張手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