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去年(2019)11月,玻利維亞驚傳軍事政變,領導該國長達13年的左翼總統莫拉萊斯被迫逃亡,要求「原住民回到鄉下」的右翼政客艾尼茲手持聖經,自命為臨時總統,一方面宣稱自己的唯一任務是舉辦選舉,卻屢次拖延選舉,並以司法恫嚇莫拉萊斯所屬「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的候選人。另一方面,在這半年多期間,臨時政府與美國、以色列恢復外交,關閉鋰處理廠與其他國有企業,並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借貸,拆解民主與經濟的行徑,迫使玻利維亞全國總工會(COB)宣布將發起全國大罷工,要求盡快舉辦選舉。
本文從各方面分析了玻利維亞政變後人民的困境,原文標題"Bolivia's Ongoing Coup",刊載於英國左翼網站《Tribune》。
玻利維亞選舉機關緊張地向全國宣布選舉暫停,這已是四個月內的第三次,許多人原本心中的恐懼如今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來自工人階級地區與鄉村地方的怒火,他們原先冀望9月6日這場自由、公正的選舉將為國內劇烈的經濟崩潰提供一條和平的出路。
人民希望這些選舉將會終結這個非民選政權的獨裁統治,後者的存在,證明了美國如何支配「自家後院」,以及新自由主義如何一邊游刃有餘地實現其價值觀,一邊壓制要求國家主權與公有化自然資源的人民。
選舉在7月23日暫停後,玻利維亞原住民與工會領袖宣布動員,其規模遠大於先前對於11月政變的零散抵抗,這些領袖大部分背負罪名,而7月28日將是社會運動爭取民主的最終之戰,如果他們失敗,隨之而來的將是殘酷的迫害。
總統選舉永無止盡地延後,卻沒有引來英語媒體與非政府組織的批評,其中許多人曾讚許政變是民主的勝利,並將帶來公平的選舉。如今,連《紐約時報》都承認當初選舉舞弊的指控並不正確,這項指控為當初罷黜莫拉萊斯提供合理的理由。
那時,自由派記者如孟克(Yascha Mounk)之流,以華麗詞彙在《大西洋》雜誌(The Atlantic)寫道「自由選舉的真正前景」,人權觀察(Human Rights Watch)主任羅斯(Ken Roth)天真地認為「在現在這個過渡時期,對於波利維亞最重要的事便是確保基本權利,包括和平示威,以及在透明、競爭與公正選舉中投票的權利。」
對於去年(2019)11月記憶猶存的人一定知道現在這個政權從未企圖重建民主。由自命總統艾尼茲(Jeanine Añez)領導的政府,誕生於一場軍事政變,這場政變在廣場焚燒原住民的印加旗(wiphala flag)歡慶勝利,並且殺害薩卡瓦與森卡塔(Senkata)地區的支持民主的原住民示威者,血腥行徑已被美洲人權委員會認定為屠殺。
緊接在首次鎮壓之後的迫害同樣殘暴。「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總統候選人阿賽(Luis Arce)遭政治起訴,現在政權更對選舉委員會施壓,完全禁止他參選。幾乎所有工會與原住民領袖都面臨類似指控,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煽動罪」。
我工作的「Kawsachun Coca電台」也在這樣的政治氛圍下掙扎。幾個月前,我的同事瑪爾卡(Landert Marca)在報導哥查班巴市(Cochabamba)的工會活動時被捕。我們電台的訊號被干擾甚至在數個地區被全面攔截。我們位於哥查班巴市的辦公室在政變前一天遭極右翼縱火。
艾尼茲稱自己是「臨時」政府,唯一任務是舉辦選舉,其實卻有其他優先任務。首先它改變外交政策,取消莫拉萊斯強調族群平等與反殖民路線,隨即與美國及以色列重建外交關係,然後拒絕參與南美洲國家聯盟(UNASUR),終止拉美整合的進程。
美國國務院安插代表進入總統府,協助管理這永無止盡的「過渡期」。擔任美國駐玻利維亞大使館首席顧問長達25年的佛倫達(Erick Foronda),現在則是總統艾尼茲的私人顧問。佛倫達能夠位居管理國家的要職,以致艾尼茲的部長們抱怨他如何支配政府,甚至切斷他們與總統之間的溝通渠道。
政府也將經濟「改革」的順位排在舉辦選舉之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再度提供玻利維亞3億2千7百萬美元的貸款。為了獲得借貸,艾尼茲政權終止莫拉萊斯宣布的大型國家發展計畫。由玻利維亞自行處理鋰礦的計畫也暫停了。與德國公司ACISA的合約,讓玻利維亞國有企業擁有多數股份,這項合約很快也被政變政府取消。自從莫拉萊斯被罷黜後,鋰處理廠也關門大吉。
查班巴地區的大型尿素與氨工廠是國有天然氣公司最有價值的資產,同樣面臨關閉的命運。查班巴市的地面電車系統幾乎完工,所有的站點與軌道都建設完成,車廂也生產完畢,只剩下支付智利邊境管理局費用,讓車廂通過海關後能運往城市。但是政權拒絕支付,現在智利邊境管理局只能拍賣這些車廂。
蓄意破壞玻利維亞經濟發展一直是新政府的施政重點。這項政策對於該國是否能夠渡過新冠病毒的經濟衝擊有巨大的影響。38%的國民喪失全部收入,52%失去部分收入。國家退位意味90%蒙受隔離之苦的人民未能獲得任何收入補助,唯一的杯水車薪,就是4月一次性支付的70美元,然後民眾就得撐過為期4個月的封鎖。
選民身陷絕望的處境,期待能在9月時以選票終結長達8個月的政變。民調顯示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將會取得首輪勝利,艾尼茲以大幅差距位居第三。選舉將為這段暴力時期帶來和平的句點。但是這個政權決定不計代價也要掌權,利用新冠病毒作為拖延選舉的藉口,聲稱選舉將散播病毒,然而公共運輸與大部分的經濟部門都已重啟,政府仍進一步延遲選舉。
新的投票日是10月18日,但是公民社會對於能否如期舉辦已失去信心。工會、原住民團體與工人階級地區的社區協會高度協作,正式宣布無限期動員,爭取投票的權利。
去年11月,附屬於「爭取社會主義運動」黨的原住民團體起身封鎖鄉村地區的道路並且投入城市的示威。如今運動規模更大。全國總工會(COB)正在動員全國各會員工會投入大規模示威,並將宣布進一步行動。他們在11月時尚未採取任何行動。在埃爾阿爾托的原住民城市與鄰近的拉巴斯,鄰里委員會聯合會(FEJUVE)正在每個地區動員。11月時,聯合會領導階層被囚或是被迫躲避,意味反政變示威大部分都是隨機的。現在他們的行動更有系統性了。
正在增強的運動不只要求民主,更反對影響社會各個層面的新自由主義措施。全國總工會領袖華拉奇(Juan Carlos Huarachi)宣布示威行動時解釋:「我們需要民主選舉誕生的政府來討論新政策,不只是社會議題,還有經濟議題...,不幸的是,過去8個月以來,由於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處方、對於人民與立法機關的抹黑,國家崩盤成為事實。」
玻利維亞的抵抗運動強而有力,卻無法保證必然成功。11月兩場屠殺證明這個政府已準備血浴街頭,西方強權的支持讓這個民調衰退16%的政權得以續命。
玻利維亞的處境,顯示自由市場意識形態在面臨威脅時,樂於拋棄民主規則的外觀,也暴露英美政府以「促進民主」之名介入國際事務時的真面目。
如果我們想要確保玻利維亞政變不會導致民主的終結,便需要所有人團結一致,要求立即舉辦自由、公正的選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