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斯・巴特勒:反對猶太復國主義,不等於威脅猶太學生的安全

2024/05/13

【編按】美國調查新聞網站《攔截》(The Intercept)5月1日刊登了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的訪談,由資深記者傑瑞米・斯卡希爾(Jeremy Scahill)和穆爾塔扎・侯賽因(Murtaza Hussain)共同主持。

近期在法國客座的巴特勒,3月3日剛剛在一場龐坦市的圓桌會議上,與法國政治學家弗朗索瓦絲・韋爾熱(Francoise Vergès)、法國猶太和平聯盟(UJFP)副主席米歇爾・西博尼(Michèle Sibony)、作家奧利維爾・馬布夫(Olivier Marbouf)等人,共同討論「反猶太復國主義與反猶太主義」這個主題,由於巴特勒堅持將哈瑪斯10月7日的行動定義為「抵抗運動」,後續引發歐洲與以色列輿論一連串的激烈爭議。

在《攔截》這篇訪談當中,巴特勒解釋了自己對以色列與巴勒斯坦問題的立場,不僅重申自己為何將哈馬斯的行動定位為「抵抗運動」的緣由,並且回應了近期美國校園廣泛聲援巴勒斯坦運動並遭警方打壓等相關話題。原文標題為"Judith Butler Will Not Co-Sign Israel's Alibi for Genocide",《苦勞網》將訪談摘譯後分為三篇刊出。

 

我認為大學開放警察進入校園對付學生的藉口是虛偽的。其中一個藉口是為了為護安全。但我們必須質問:這是為了誰的安全、什麼安全?顯然不是為了抗議者的安全。他們並不關心抗議者能否在安全的情況下,行使自身的言論自由與抗議權。如果我們想要保障的是校內的抗議權,那很好,因為這是捍衛言論自由以及學術界所謂的「校外言論」(extramural speech)。

但很顯然地,這裡談論的安全有雙重意涵。首先是校園的安全——學校自身財產以及出入口的安全,讓學生能自由進出,他們認為那些抗議活動與營地在某種程度上阻礙了人們進出校園。

此外,也有部分的猶太學生提出了安全疑慮。這裡強調是「部分」的猶太學生相當重要,因為並不是所有猶太學生都同意這些猶太學生宣稱自己在校內感到不安全,或者覺得自己需要被保護,並表示特定言論讓他們感到不安全。

我要強調,真正危害他人安全的言論,是威脅要傷害對方的言論。在某些大學校長為了讓警察進入校園而採用的說詞中,混淆了可能招致反感、令人感到受傷或不安的言論,以及那些真正威脅學生人身安全的言論,忽視兩者之間的差別。

因此,我認為模糊這兩者之間的差別非常惡毒,因為當任何一位學生說出「我因為另一個學生所說的話而感到不安全」這樣的話,都是在表示:「我的安全比那個學生的言論自由更重要」。如果我們同意這種說法,我們就是對於以下說法過於寬容,即:某位學生感到不安全,只因為某個反猶太復國主義者、支持巴勒斯坦或是反對種族滅絕的聲明讓那位猶太學生感到不安全。我們就是在說,那名學生認為自己遭受人身威脅,或是被言論本身所威脅,即便這種言論僅僅只是表達性的,而非預示實際傷害。

巴特勒強調,真正危害他人安全的言論,是威脅要傷害對方的言論。招致反感、令人感到受傷或不安的言論,與真正的人身安全不該混為一談。(圖為美國密西根大學學生在校內紮營抗議,要求撤資以色列。圖片來源:衛報)

如果有人使用無論是強烈的,或者任何形式的反猶太主義侮辱,或是以反猶太主義的方式對某個猶太學生說話(例如「因為你是猶太人」或是「我對猶太人有以下看法」),所以我要傷害你、對你造成實際傷害——這就是不該被接受的言論,也不值得保護。

但是,如果光是「終止對巴勒斯坦的種族滅絕」這樣的呼籲,就被理解為會令某個猶太學生感到不安全,這裡的安全疑慮就被那些特定的猶太學生以一種怪異的方式利用了,彷彿他受到了威脅。然而事實上,反對加薩的種族滅絕,其實是明確反對傷害與殺害那些在拉法(Rafah)尋求安全的人們。

所以我認為這種說法相當惡毒,因為顯然是巴勒斯坦人民——他們現在正被轟炸,正在或是曾經經歷難以想像的損失——正在經歷超乎人類想像並令所有願意直面現實的人感到震驚的殺戮與種族滅絕,他們才是需要安全的人。國際社會無能提供這種安全。他們需要遠離被傷害的安全,那是真正意義上的身體傷害。他們需要被保護,以免被殺害。他們需要保護自己的家人,那些僅存的家人。

因此,當反對加薩種族滅絕的言論突然令某個猶太學生感到不安全,只因為那個猶太學生認同猶太復國主義或者以色列國家,這樣的主張相當荒謬,因為那個學生其實是安全的。

學生被迫聽到一些令人困擾的或是反猶太主義的言論——我認為我們必須同意,在經過仔細、明確、清楚定義的情況下,反猶太主義言論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是極度令人反感的。然而,關於反猶太主義言論的定義已經大幅超出原本的範圍,不幸的是,為巴勒斯坦尋求公義的訴求,也被部分人認為就是反猶太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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