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eph Massad:以色列軍隊強暴巴勒斯坦人 為什麼是「合法」的?

2024/08/16
哥倫比亞大學當代阿拉伯政治及思想史教授
譯者: 
苦勞網特約編輯
【編按】本文指出,施虐(Sadism)一直以來都是猶太復國主義者對待巴勒斯坦人的特徵,這種態度源於某種東方主義的觀點,認為只能訴諸暴力能讓阿拉伯人聽話,包括性暴力。原文刊登於《中東之眼》(Middle East Eye),原標題為"Why raping Palestinians is legitimate Israeli military practice"。

以色列第12頻道公佈影片顯示以色列士兵在加薩北部監獄對巴勒斯坦被囚者實施性虐待。(圖片來源:中東之眼)

7月29日,9名以色列士兵因涉嫌對一名巴勒斯坦男子實施身體暴力與性虐待而被捕,西方媒體將這個性醜聞描述為一種例外行為,與以色列慣常的酷刑手段有所不同。

這種觀念認為:以色列施虐者通常並不會強暴巴勒斯坦被囚者。

在大規模暴動之後,其中4名被捕士兵被釋放了。

美國國務院對這樣的酷刑感到震驚,並以「恐怖」形容一段據稱拍攝到強暴畫面的影片。美國國務院強調:「絕不容忍針對被拘留者的性虐待與強暴⋯⋯,如果有被拘留者遭到性侵或強暴,以色列政府與以色列軍隊有必要予以徹查,盡全力依法對涉案人員咎責。」

白宮對於以色列性虐待的報導態度則顯得冷靜,僅表示「深切擔憂」,彷彿自己不知道美國地牢裡也有政治犯遭受虐待。

歐盟也在隨後表示「嚴重關切」。

但是這種暴行對於以色列定居殖民主義政權而言並非新鮮事。如同人權團體在幾年前所揭露的那樣,至少從1967年起,以色列就系統性地使用身體暴力與性虐待來對付巴勒斯坦人民。

事實上,自19世紀80年代起,「施虐」(sadism)就一直是猶太復國主義殖民者對待巴勒斯坦人民的特徵,甚至當時的猶太復國主義領袖也曾抱怨過這個問題。

施虐與經常伴隨的性虐待,不只根植於歐洲殖民主義的傲慢心態,也來自於「只能訴諸暴力才能讓阿拉伯人聽話」、「面對性虐待,阿拉伯人比歐洲白人更加脆弱」的東方主義觀點。

常規做法

以色列軍隊逮捕涉嫌輪姦巴勒斯坦被囚者的犯錯士兵,結果卻激起以色列右翼的憤怒,他們是選民中的多數派。

數十名抗議者在以色列議會成員的陪同下,試圖襲擊兩座軍事設施以及關押士兵的司法大樓,企圖釋放被關押的士兵。

多位以色列政府部長也辯稱,強暴巴勒斯坦被囚者是「合法」的行為。

在以色列晨間電視節目上,主持人與分析家批評執行強暴的方式「亂無章法」,並且談論起如何策劃針對巴勒斯坦被囚者的強暴才是最好的。

儘管這種討論在以色列司空見慣,但是西方評論家卻假裝很震驚。

這種反應是在以色列人權團體卜采萊姆(B'selem)發佈報告之後出現的,這份報告指出:自去年10月以來,以色列一直奉行系統性的施暴與虐待政策,使巴勒斯坦被囚者遭受包括性虐待在內的暴力行為。

其中一名被指控的以色列強暴犯被邀請至以色列第14頻道,以蒙面之姿為強暴行為辯護。後來他在社群媒體上發佈了一段影片,揭露自己的身份,並表示對於所屬部隊及他們對待巴勒斯坦人的方式感到驕傲。

與此同時,以色列電視台的報導持續要求懲罰將強暴影片洩漏給人權團體的人,指責這些人是以色列的「叛徒」。

涉嫌強暴的以色列士兵被捕後,以色列示威者闖入軍事基地,舉著「釋放英雄士兵」的標語。(圖片來源:中東之眼)

針對特定種族的酷刑

以色列並非唯一採取這種作法的國家。

2004年,美國資深記者西摩・赫什(Seymour Hersh)揭露美國於2003年在巴格達中央監獄(此前稱為阿布格萊布,Abu Ghraib prison)對伊拉克被囚者進行系統性的身體與性虐待,他事後透露「在2003年3月入侵伊拉克前的幾個月裡,有關『面對性羞辱,阿拉伯人特別脆弱』的觀點成為華盛頓主戰保守派中的熱門話題。」

根據赫什,美國新保守派從以色列東方主義者拉斐爾・帕泰(Raphael Patai)1973年惡名昭彰的著作《阿拉伯思想》(The Arab Mind)中了解到這種「脆弱性」。

赫什引述一位消息人士,後者表示該書「對於新保守派而言,是理解阿拉伯人行為的聖經」。這名消息人士進一步指出,新保守派討論的兩個主題,其中一個是「只能訴諸暴力才能讓阿拉伯人聽話」,另一個就是「阿拉伯人最大的弱點就是羞恥和屈辱。」

赫什接著透露:

這位政府顧問表示,起初這些性羞辱與擺拍的照片可能存在一個嚴肅的目標。在當時,我們認為一些被囚者會不惜一切代價,包括監視自己的同伴,來避免這些羞恥的照片被傳給家人及朋友。這位政府顧問說,「我被告知這些照片的目的是為了創造一支告密者隊伍,以便將他們重新安插回人群。」這個想法認為:這些人會受到害怕曝光的恐懼驅使,從而收集日後叛亂行動的資訊。然而效果並不顯著,叛亂持續增長。

無論是現在或是過去,針對特定種族的酷刑都是帝國文化的象徵。以下是一個相關報告:

酷刑的種類有各式各樣,包括用拳頭毆打、用靴子踐踏、用藤條毆打甚至鞭笞致死。此外,還包括用藤條侵犯受害者的直腸,並將藤條向左右、前後移動。還有用手按壓並擠壓受害者的睪丸,直到受害者因疼痛而失去意識,並且睪丸腫脹到受害者無法行走或移動,只能一條腿一條腿地移動。還有故意讓狗挨餓,然後刺激牠們去啃食受害者的肉,甚至吃掉受害者的大腿。其他還有像是往受害者的臉上小便,或是士兵對受害者進行肛交,據說這個方法被用在許多人身上。

這份報告裡所形容的,與2003年伊拉克被囚者遭受美國人對待的經歷,以及1967年起被以色列拘禁的巴勒斯坦被囚者的經歷如出一轍。

事實上,這份報告寫於1938年8月,它詳述了在1930年代巴勒斯坦反殖民起義期間,英國與猶太復國主義士兵如何對付巴勒斯坦革命人士。

報告作者名為蘇比・卡德拉(Subhi al-Khadra),他是一位被拘禁在阿卡監獄(Acre Prison)的巴勒斯坦政治犯。在那裡,他聽聞被囚者們所遭遇的酷刑,這些遭遇發生在耶路撒冷。後來他們就被轉移到阿卡監獄。被囚者們向他講述自己的經歷,向他展示身上被虐待的傷痕。

卡德拉總結了英國施虐者的動機:

這不是一場訴諸武力手段的調查。絕非如此。這是一場報復,是一群鄉巴佬針對穆斯林與阿拉伯人發洩仇恨,發洩他們最原始、野蠻的本能。他們只是為了虐待而虐待,為了滿足自己報復的胃口,而不是為了調查或是揭露犯罪。

這份報告在阿拉伯媒體上發佈,並發送給了英國國會議員。

普遍現象

在美國(或者歐洲與以色列)這種以種族主義和絕對權力為特徵的帝國背景下,性與暴力的結合是一種普遍現象。

在1990至1991年的「第一次波斯灣戰爭」期間,美國士兵和轟炸機飛行員觀看了數小時的色情影片,以使自己進入即將在伊拉克執行大規模轟炸的合適情緒中。

在越戰期間,美國士兵對越南女性游擊隊員的強姦不僅在美國入侵和佔領越南期間成為常態,甚至還成為美軍演習指示的一環

相同的東方主義和性別歧視觀念支配著以色列對待巴勒斯坦囚犯的態度,也曾在越戰期間主導了美國人看待越南人民的方式。

事實上,在1948年戰爭及其後,以色列對巴勒斯坦婦女的強姦被武器化,背後同樣有著施虐性種族主義的驅動。

根據聯合國和人權組織報告,過去十個月來,以色列在約旦河西岸和加薩地區對巴勒斯坦男女實施性虐待和折磨的問題也十分猖獗。

以色列種族主義者經常宣稱以色列軍隊是一支「道德的軍隊」,甚至是「全世界最有道德的軍隊」,但事實上,這不過是掩蓋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民犯下種族滅絕罪行的另一種公關手段。

由於自1948年以來,殺害和強姦巴勒斯坦人並掠奪他們的土地和國家,一直是猶太復國主義的戰略,美國國務院此刻要求以色列「自我調查」根本無濟於事。

以色列軍方對最近曝光的巴勒斯坦囚犯集體強姦事件的調查結果,可能會再次重申以色列的自衛權,並宣稱自己堅守最高的道德和法律原則。正是這些道德與法律原則,使以色列能夠肆意剷除和壓迫整個巴勒斯坦民族卻無需受到懲罰。

特約撰述: